顾轻舟有一双酷似平野夫人的眼睛,很明亮,也很妩媚,稍微眼风横掠,就有艳波流淌。这种眼神,很勾人,也有威慑力。比如此刻的顾轻舟,她似笑非笑看着蔡长亭,问道:“你觉得我想要什么?”“你想要毁了我们。”蔡长亭道。顾轻舟微笑:“真聪明。”他直言不讳了,她就坦诚承认了。其实,蔡长亭能有几分把握?在他心中,对这个猜测只有五成的把握。蔡长亭知晓司行霈的野心,也知晓司行霈霸道自私,权欲膨胀。顾轻舟来太原府,有两个目的:消灭保皇党,从此她身上的血脉再也不是其他人纠缠她的理由,她可以过清净日子;第二,得到保皇党,帮助司行霈一统天下,让司行霈成为皇帝,她自己做皇后。这两个目的,蔡长亭更加偏向于后者。他不了解司行霈。一般的人,哪怕是司督军,都认为司行霈不可能有什么大理想。司行霈的行事风格,就跟家国天下完全不沾边。消灭保皇党,对顾轻舟来说,好处远远不及得到保皇党。蔡长亭猜测了,顾轻舟笑得很开心承认了,说明她希望蔡长亭如此认为。真真假假的,让后者的理由更加充分了。蔡长亭心中,在顾轻舟的估量往后者身上偏了一成:四成可能是消灭保皇党,六成可能是得到保皇党。这个结论,让蔡长亭心中有一团火,压抑着的情绪熊熊燃烧了起来。他脸上没有表露半分,心中却是激荡澎湃。有野心的顾轻舟,才是他心中理想的那个顾轻舟。“轻舟,毁灭一样东西,对你来说没有好处。猛兽可怕,可以击杀,也可以驯服。”蔡长亭循循善诱。顾轻舟的脸色略微收敛。提到了她真正的目的时,她的表情就慎重了几分。蔡长亭试探到了这里,已经差不多了,没必要再进一步,故而他笑道:“我会跟夫人谈,夫人一旦让步了,你能否接受她的善意?”“看她如何让步了。”顾轻舟笑道。蔡长亭端起茶,喝了一口。话到了这里,就结束了。正好女佣也说开饭了。蔡长亭跟顾轻舟、司行霈和二宝一起吃饭,尽可能不去惹恼任何人,故而他是一名既漂亮又有礼貌的客人。一顿饭很圆满吃完了。饭后,蔡长亭离开,司行霈问他们聊了什么。顾轻舟就把蔡长亭的话,告诉了司行霈。“他觉得我想夺权。”顾轻舟道,“对于我想要毁灭他们,他不是很相信,平野夫人肯定也不是很相信。”在他们看来,顾轻舟拥有极好的机会,她得到了保皇党,再有司行霈的支持,可以稳坐江山。“司行霈,哪怕是再精明的人,都觉得你只是个贪权夺利的军阀。”顾轻舟道。司行霈道:“我原本就是。”顾轻舟捶了下他的肩膀。司行霈继续道:“实力是什么?没有过硬的装备,没有庞大的军队,谈什么实力?没有实力,又谈什么理想?”顾轻舟笑起来。她对司行霈道:“你是个务实的人。”“你不是?”司行霈觉得顾轻舟五十步笑百步。她暗骂他市侩,然而市侩这方面,他们两口子旗鼓相当,可以说是狼狈为奸了。“我从前不是,后来跟了你,纯洁的心灵就被你玷污了。”顾轻舟道。司行霈捏她的脸。她最近爱排揎他,挤兑他,这是怎么养成的坏毛病?司行霈又回想了下,才发现顾轻舟从第一天遇到他,就总是在嫌弃他。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觉得很美好。洗澡后睡下,司行☫霈问她,下午去干什么了。“你好像还把康晗给接来了。”司行霈道。顾轻舟点点头:“是的。”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司行霈。那些撕下来的账目,她是誊抄了的,原件给了康老太爷。假如康老太爷真的信任朴航,就不会查此事,甚至会把东西交给朴航。“等明天,我就知道康家的态度。如果是老太爷来找我,我就把账本交给康家,顺便说出朴航和曲三爷的关系;如果是朴航来,此事我再也不管了。”顾轻舟道。老太爷瞧见这样的账本,如果还信任朴航的话,顾轻舟这个外人说什么都是挑拨离间。司行霈道:“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吻了下顾轻舟的头发,说她:“你怎么什么难题都能解决?事情到了你手里,不过半天功夫就能寻到突破口。”顾轻舟道:“你又恭维我。”“我这是真心赞美。”司行霈道。两人折腾了一番,疲倦却没什么困意,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起了康三太太的话。“康三太太跟我保证,只要我能说动老太爷,她和三老爷都会答应。假如明天来找我的是老太爷的人,那么我就算卖了个人情给康家。康家欠了我人情,只怕也心中不安,怕我将来索取更高的回报,不如就说康晗和二宝的事。二宝看不见,却跟正常人无疑,行走丝毫不受影响。”顾轻舟道。司行霈想了想,说:“二宝和康晗还小,过几年再说吧。”“你觉得不妥?”“没什么不妥,就是康晗太小了,人家有理由拒绝你。”司行霈道。顾轻舟沉默了下。她心中想着这件事,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翌日,天色迷蒙间,康家的人就来了。这次,居然是康老太爷亲自登门。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在正月这样寒冷的天气,大早上的不辞辛苦过来,什么都不言而喻了。顾轻舟那时候还没有起床,佣人不敢马虎,上去敲门。司行霈动作麻利,先穿衣梳洗,然后就下楼了。“老太爷这样早?早膳用过了吗?”司行霈问。康老太爷叫了声司少帅,然后道:“哪里顾得上吃早饭?” “再急也🗴不能饿肚子。”司行霈道,然后吩咐佣人,赶紧去准备早膳,需得一些柔软容易克化的。老太爷心事重重,问:“您太太起了吗?”“起了,马上就来。”司行霈道。果然,顾轻舟穿了家常的碎樱棉袄,披散的头发梳得整齐,面上脂粉不施。康老太爷站起身:“司太太,昨天你送到寒舍的账目,可有原本?”“有,好几本呢。”顾轻舟道。老太爷来了,顾轻舟就可以告知实情了。听完了她的话,老太爷身子略微晃了下,似乎难以置信。“好、好几本?”老太爷问。顾轻舟就从客厅的案几抽屉里,拿出账本,递给了康老太爷。康老太爷翻了起来。他似乎是奔着某个目的来的,故而前面翻得飞快,在查找什么账目。找到🔼🅻了,他表情说不出是轻松还是疲倦,松了口气。看来,并未酿成大祸。顾轻舟和司行霈都不说话,看着老太爷自己翻阅。良久之后,老太爷终于开口了。他斟酌再三,问顾轻舟:“司太太,您是如何拿到这些的?”顾轻舟就如实相告。她先说了周烟。周烟被金家利用,这件事康家也知道,那天阿蘅死了,还蛮轰动的,康老太爷也记得。“周烟的丈夫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派人去打听,就查到了曲三爷。”顾轻舟道。“曲三?”康老太爷吃惊,显然他也知晓这个曲三爷。“对,查到了他,才知道他原本姓胡,跟您府上的姑爷朴航是姑舅表兄弟。”顾轻舟道。然后,她不顾老太爷脸色白中发青,继续道:“那个曲三的人,口口声声称他是康家的。我和康家有点来往,姑奶奶康芝对我不薄,故而听到这些话时,我断定是康家仇人所为,一路查下去,哪里知道就”老太爷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沉默着,喉咙里是被灌了金石,堵塞得满满的。过了上十分钟,他才开口,问:“司太太,这些账本,能否都送给我?康家会牢记您的大恩大德。”“我既然利用了晗晗,就是打算把账本交给您的。只是,我不知此事浅深,故而试探了下,您别见怪。”顾轻舟道。康老太爷摇摇头。他拿着账本,起身就要走,司行霈留他吃早饭,他似乎也没听到。他颤颤巍巍离开时,司行霈对他道:“老太爷,假如你们找到了周烟的丈夫,就替我们处理掉吧,不必送回来刚给我们,这也是周烟的意思。”康老太爷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含混点头,然后阔步离开了。他离开之后,顾轻舟和司行霈才坐下来吃早饭。“老爷子是气坏了,估计一夜未睡,这次只怕是要大病一场。”司行霈道。顾轻舟蹙眉。司行霈又道:“你说,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自己的儿子全不是自己的,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谁说不是?”顾轻舟道。司行霈道:“外人都这样说。”“外头的谣言,自然是污秽不堪了。依康家这般庞大家业,这位老爷子绝非心软之辈,若真不是他儿子,早处理了,岂会好吃好喝善待他们?”顾轻舟道。司行霈看出了端倪,笑着问顾轻舟:“你很同情康家?”顾轻舟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愿意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