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走着,一辆三轮车从我们身边开过,我指着三轮车跟罗罗说:“你看,像这样超载的三轮车是完全不能出现的。”三轮车后的白菜早已堆积得摇摇欲坠,车轮也被压得有些吃力。罗罗问我:“那为什么现在在这里啊。”“同样的路程,同样的货物,他如果一趟多拉一点,他就能少拉两趟,不管是时间还是油钱,都节省很多。”罗罗对我的回答依然不理解:“可是那不是很危险么,而且还违法了。”我看着这个纯洁的姑娘,摇了摇头:“违不违法的,这是凌晨,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乡下的菜农,或者是到外地收菜的批发商,在没有监管的情况下,只要不犯法,这些人自然是要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方便。”罗罗似乎有些不开心:“哦,好吧。”
我们来到刚刚那辆三轮车停下的摊位,司机正在一袋一袋的把白菜卸下来,旁边以为大妈正在用笔记本一笔一笔的记着卸下来的货物,我走过去向记数的大妈搭话:“阿姨,这白菜是哪里出来的。”大妈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笔:“今年雨水那么多,你能这么问我也不坑你。”我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罗罗还是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我:“你跟那个大妈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听不懂。”我边走边回答她:“白菜播种的时候为了让种子避免雨水浸泡发霉,所以一般都是选择晴朗的天气,今年夏天雨水特别多,所以这些白菜很可能是大棚的或者是冷库出来的,定然不会是新鲜的。”她点了点头:“哦,好吧。”
凌晨三点,我们来到一个早点铺,我和她找了个位置坐下:“老板,两碗粥,四个高粱粑,分两碗装。”早点铺的老板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回我:“好嘞,等着。”罗罗看着我问道:“你好像对这里挺熟悉啊。”我起身去拿了两个小碗,递了一个给她:“这些是菜,你可以随便加。”我说完自己往碗里盛了些四季豆、炒青椒、榨菜、萝卜干还有一块豆腐乳。罗罗看着我的动作也往自己碗里加了一些自己喜欢吃的菜。老板端出两碗白粥和两碗高粱粑放在托盘上:“两碗白粥六块钱,四个高粱粑十二块,一共十八。”我拿出手机支付了十八元后端着这些回到了我们的座位。
罗罗低头喝着粥,大呼好吃。我喝下一口粥跟她说道:“你不也是桂林人嘛。”她挠了挠头:“是呀,可是我也不知道早餐还有这样的。”我又吃了一口高粱粑:“其实夜晚真的很美,也有人来人往,也有车水马龙,夜晚可以有繁星,可以有灯火通明,有很多看不见的,看得见的,另成一个世界。就像之前每个月来酒吧一次的那个老梁头,他原来也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员,人们忙碌着,每天晚上出没,有着所谓‘正常人’不一样的生活,他们忙碌的时候我们正在睡觉,等他们忙完可以躺下,我们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她轻轻的“哦”了一声便又继续吃着早餐。
“老板,五碗白粥,两碗瘦肉粥。”早点铺进来七位环卫工,带头的那个跟老板要了七碗粥便带着身后那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了。“王姐,今天早上海鲜部那边回来了那么多货,你收获不少吧。”一位环卫工问道。环卫工中唯一的那位阿姨回答他:“还好,今早回来的有几箱虾死了不少,老赵他们嫌难进冰库记数,所以不要了就全给我了,今晚去我家吃饭啊。”另一位环卫工接着说:“刚刚有个酒店的来采购,他要了好多菜梗,然后我帮他摘,很多卖相不好或者不太新鲜的他也不要,全都丢在那,我捡起来了晚上我带过去。”
罗罗听见他们的对话,朝我看了看,我知道她又想问些什么:“吃饱了么。”她点了点头,我从桌上的卷纸撕了几格又分成两份递了一份给她:“吃饱了就走了。”
走出早点铺门口,我伸了伸懒腰,发现她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我舒展后发出一声舒服的声音:“运输途中死掉的海鲜大多都是因为空气不足,只要还没臭掉的,理论上都是可以吃的,而有些海鲜可以放在冷库里慢慢卖,而有些如果不是活着的价格要么受影响,要么就是没人要,所以那些鱼档冷库有些嫌麻烦的就懒得进冷库直接扔了,他们捡回去处理一下正好也可以吃,而那些大酒店他们对于食材的选择特别严格,择选出来的也并不是说不能吃,只不过是没有满足他们的需求。这些东西如果浪费了,那就只能浪费了,而对于他们而言,这些消费一次要花去他们半个月的工资。”
我们来到海鲜部,赵记海鲜占了四个铺面,是海鲜部最大的几个店家之一,我转身跟罗罗说:“今天请你吃大餐。”她有些疲惫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哦?吃什么!”果然,女孩子还是喜欢吃,尽管每天都喊着好胖啊,或者是每天扬言着减肥的,只要有吃的都抵挡不住诱惑,就算抵挡住了诱惑,那也是因为还没送到嘴边。
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己挑吧,挑好了拿回去让林做。”她期待的看着我:“挑什么都行么!”我看着她炯炯有神的双眼,又摇了摇头:“你开心吧。”
“诶,李礼,你回桂林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在看着罗罗挑海鲜,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我转身寻找声音的来源,是莫莫。莫莫的父亲与我的父亲是结拜兄弟,他的父亲在我们还小的时候便开始做水果批发,后来我们长大了,他也就接下来父亲的衣钵。
莫莫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老头子还老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我笑了笑:“刚回来没多久,你这么早啊。”他递给我一根烟:“老头子在这里面买了几个铺面,用来做冷库和仓库,我来管这几个铺面的,你呢,这么早来干嘛。”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罗罗就跳到我身边:“选好了,付钱吧。”我看了看老板称上的各种大小的黑色塑料袋,我摇了摇头:“吃得完嘛。”她笑嘻嘻的回答:“想吃嘛。”莫莫戳了戳我,小声的问道:“女朋友啊。”我刚想反驳,罗罗便搂住我的手臂问道莫莫:“像吗?”我抽出手臂:“别闹。”说完我又拿出钱包给罗罗:“你去刷卡吧。”她嘟着嘴接过卡,“哦”了一声就去结账了。莫莫轻轻锤了一拳我的肩膀:“可以啊,漂亮啊。”我抽了一口烟,摇了摇头:“哪是,这小姑娘,我们酒吧的驻唱。”莫莫一脸坏笑的看着我:“酒吧驻唱这天还没亮就跟你来买菜啊,是酒吧驻唱还是你家里的驻唱啊。”罗罗端着大包小包的结完账出来了,我从她手里接过那些海鲜,莫莫说:“走,去我店面去吃点果去。”我还没来得及拒绝,罗罗便激动的问莫莫:“真的么,有什么果!”我拍了下她的脑袋:“这么贪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她嘟囔着嘴:“这不是还有你嘛。”
天有些灰暗,透着一丝丝的白,五点开始太阳便准备上班,而我,为了躲避它的照耀,得在它出现时离开。拎着刚榨的油,拎着买来海鲜,拎着坑来的水果,带着玩了一晚,疲倦又兴奋的小姑娘。我摇了摇头,这可不就是柴米油盐嘛。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在罗罗的号召下,我们开始打扫起了酒吧,罗罗说,得过圣诞。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每年过的是不是圣诞,因为每年的平安夜,我都会一个人蹲在一个角落,或是家里,或是奶茶店,或是安静的清吧,或是咖啡厅。蹲着,就一个人蹲着,看着《真爱至上》。每年如此,从未改变。我有很多奇怪的习惯,例如每年的四月那封信,例如每年我都会献两次血,例如每年圣诞我都要一个人窝着看《真爱至上》。
圣诞节在国外是个盛大的节日,盛大程度不亚于我们的过年。圣诞节应该说真话,应该与爱人在一起,应该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可那毕竟是别人的节日。对于我这样孤僻的人,是应该的好好的爱自己,应该对自己说真话。
“一个人看着圣诞树在想什么呢。”我站在舞台上的圣诞树旁发呆,罗罗走到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看着戴着圣诞帽的她,她染了个淡卡其色的头发,笑眯眯的看着我。我缓过神来:“噢,没,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好快啊,去年的圣诞节我和房东还相依为命呢,你也刚来不久,那个时候的你还在哭鼻子。”她踹了我一脚:“把这件事给我忘掉!”说完又从旁边的纸箱里拿出了一条彩灯:“来吧,给我们的圣诞树装上吧。”我接过彩灯,“嗯”了一声便开始研究如何安装着麻烦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