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夜里仍在司行霈家。不是她不想回去,是司行霈不放。司行霈说:“你让你跟别的男人出门了,你得补偿我,多跟我住几天,要不然下次我就把你锁在家里,哪里都不许你去!”顾轻舟争不过他,气的骂他:“你跟变态一样!”司行霈使劲吻她:“落变态手里了,你还想跑?”为了留住她,他连变态都自认了,顾轻舟深感无力。早上,司行霈下楼,就听到了电话响。电话那头是霍钺,找顾轻舟。司行霈接了电话,气就不顺了。他很小气,一直记得霍钺惦记过他的轻舟,至今耿耿于怀。“差不多就行了,你怎么还没完没了的?”司行霈悠闲抽着雪茄,将脚搭在茶几上。“要复诊。”霍钺言简意赅,“我过去接轻舟。”“欠你的吗,你调遣我的女人这么理所当然?”司行霈较劲,故意找事。司行霈这两天在算计一件事,这件事非要霍钺帮忙不可。霍钺看穿了他,道:“想要什么?直接说,别兜圈子!”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通透,司行霈挺满意的。“轻舟去复诊,倒也可能。霍钺,你先过来,我跟你商量点事。”司行霈道。霍钺握住电话的手有点紧,略感警惕。司行霈是一只饿狼,🆑他说商量点事,还要面对面,不会是什么小事。“何事?”霍钺问。司行霈笑了下。笑得霍钺毛骨悚然。犹豫了下,霍钺也没耽误,开车到了司行霈的别馆。下车之后,客厅里只有司行霈。“轻舟在楼上,她等会儿下来。”司行霈道。霍钺坐下,司行霈扔了根雪茄给他。第一次见司行霈主动给霍钺点烟,霍钺点燃之后,透过烟雾打量他。“你这么客气,那今天求我这件事,有点大。”霍钺道,“这么快就要把人情讨了去?”司行霈笑,一副狐狸般的狡诈。“你名下的跑马场,借我用一用。”司行霈道,“就用一天。”他把自己的计划,简单跟霍钺提了。霍钺深感棘手。司行霈的计划,虽然不知道是在筹划什么,总感觉很危险,而且司行霈自己也在危险的范围里。“你能顺利脱身吗?”霍钺问。“我自有度量。”司行霈道,“成败就看这次了。”霍钺蹙眉,然后压低了声音:“轻舟知道吗?”“能让她知道?”司行霈说,“女人都求稳,她只怕非要闹腾不可。”霍钺就不再说什么。司行霈这个人,习惯了刀口讨生活,险中求胜是他惯常的。既然他自己作死,霍钺也不拦着他。“行,我来安排。”霍钺道。司行霈点点头。“不过说好了,将来有什么事,别抱怨我。”霍钺又道,也别告诉轻舟。顾轻舟下楼时,见他们俩相谈甚欢,甚至神神秘秘的,就问:“你们说什么?”“大事,女人别过问。”司行霈上前,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今天去复诊,带把枪去,免得再被人赶出来。”霍钺略感尴尬,说:“这倒不必,今天不会这样。”顾轻舟也道:“我是医者,又不是屠夫。”临走的时候,司行霈又顾轻舟:“晚上想吃什么?”“红烧牛肉。”顾轻舟道。司行霈说知道了:“晚上回来给你做。”霍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去兰波特家的路上,顾轻舟跟霍钺打听,司行霈早上说了什么:“我听到什么脱身不脱身的”霍钺很遵守和司行霈的君子之诺,笑着遮掩:“轻舟,你很关心他?”顾轻舟立马沉默。这点她是不承认的。到了兰波特家,兰波特先生和聂嫣早早等待着。看到顾轻舟,聂嫣走上来,大大方方给了她一个拥抱。聂嫣伸手给顾轻舟,让顾轻舟摸一下:“看,我的掌心有点热,大半年没这样了!”顾轻舟果然摸了下。还是凉,只不过病情比昨天好了一半,聂嫣心中激动,情绪也高昂,看上去状况很好。兰波特先生也用他不太标准却蛮流畅的中文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请坐。”佣人端了咖啡。顾轻舟端起来尝了一口,味道很香醇,就又喝了一口。聂嫣开口了:“顾小姐,我的病还要再吃药吗?”“现在可以吃药了,药效能起来。吃点药,巩固下药效。”顾轻舟道。兰波特先生则说:“内子的病,在南京治了半年无效,顾小姐略微出手,她就病情就清减了一半,您是会巫术吗?我对中国文化不太了解,只知道苗疆的巫术,就有巫医。”“巫医、符医,这个的确是存在的,而且医术很好。”顾轻舟笑道,“您知道这个,还是很中国通的。”兰波特很喜欢别人夸他“中国通”,顾轻舟这个马屁就拍到了点子上,他脸上有种敬重的笑容,好像要将顾轻舟引为知己。“不过,我不是巫医。”顾轻舟话锋一转。聂嫣和兰波特先生都看着她。他们想听听顾轻舟,怎么解释昨天的事。“华医的医案上说,人都是有精气神的。药物不是用来杀死病毒,而是用来提高人自身的营卫,人的营卫再去对抗病毒。就像兰波特太太,您生病了,热邪内附,受阻中焦,体表就感受不到热;而中焦受阻,药物也到不了您的营卫之关键处。我用的方法,医学上叫‘战汗’。人在受到极大的危险时,自身会奋力搏击,虚弱的营卫会全部动起来,确保身体的存活,出一大身汗。兰波特太太在水中挣扎,寒水将冷气再次代入身体。身体求生的本能,会运气全部的营卫,来保护身体,对抗病邪。在水中挣扎,营卫运起,浑身发汗,兰波特太太又疾步奔走,更是发热。大汗将体内的热邪排除,中焦通畅,身体的热气逐渐传到了体表,所以不再那么畏寒了。”顾轻舟解释道。她这个解释,兰波特先生能接受。因为西医里,也有用酒精擦拭身体,物理降温退烧等方法。顾轻舟用的“战汗”,让身体濒临极大的危险,所有虚弱的营卫自发强悍,奋力搏击,出了身大汗,就是中医的“物理治疗”。看聂嫣神清气爽的样子,顾轻舟的方法是成功了。“我给兰波特太太把脉,又瞧见了她的气色,她并非虚弱到无法反抗的地步。”顾轻舟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敢让她尝试这种方法。虽然冒犯了太太,但是我心中有数,是绝不会害您的。”聂嫣尴尬笑了笑。想想,当时她们俩针锋相对,聂嫣是以为顾轻舟要杀她的。正是有了这样的误会,掉入水中之后,聂嫣没有糊涂,没有花费心思去猜测顾轻舟干嘛,而是直接以为自己要被杀死。没人在生死关头不拼命!说到底,顾轻舟那些话,都是在误导聂嫣。医者治病,煞费苦心!“昨天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聂嫣道,“顾小姐,我再次向你道歉,也向你道谢。”顾轻舟笑:“不必如此,您是霍爷的朋友,霍爷请我来治病,我尽本分!”然后,顾轻舟又道,“礼貌和教养,都是后天修成的。当人在疾病之中,后天修成的东西,哪里还顾得上?您放心,那些话我早已忘记了。”聂嫣轻轻叹了口气。她想,这样的女孩子,彻底要把她比下去了。年轻、漂亮,聂嫣比不了;医术超群,多少人比不了。也许,她很有资格站在霍钺身边。可能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顾轻舟笑着解释:“不管您信不信,我都要告诉您,我跟霍爷只是朋友,我订婚了。”聂嫣微讶,忙笑着问:“是吗?未婚夫是谁?”顾轻舟羞赧微笑。后来聂嫣跟霍钺打听,才知道顾轻舟的未婚夫是军政府的少帅。人家将来是岳城第一夫人,自己不过是小小参赞太太,居然跟她较劲,聂嫣深感失了尊严。总之,顾轻舟在被她辱骂之下,还救了她,聂嫣很感动。后来,她给顾轻舟送了重礼,既是道歉,也是结交。当天,顾轻舟和霍钺留在兰波特家吃饭,聂嫣的病情还没有完全好,穿得很厚,略微坐了坐又回房去了。复诊结束,顾轻舟留下几副药方,让聂嫣按方抓药,就跟霍钺一起离开了。“我的衣裳还在司行霈那边,您送我去他的别馆吧。”顾轻舟道。霍钺点点头。到了别馆,知道司行霈不在家,霍钺没有进去。站在门口告别时,霍钺看着顾轻舟的身影,略感恍惚,他深看了几眼,没有动。顾轻舟等别馆等司行霈回来。她坐在楼上温习功课。一直到深夜,仍没有司行霈的身影,顾轻舟还以为他去了驻地。将东西收拾好,顾轻舟准备明天回家。快要开学了,她还有功课没有做完。顾轻舟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一道光划破漆黑的夜空,她一下子就惊醒了。她听到了汽车的声音。两辆汽车开进了院子。顾轻舟趴在窗口,只当是司行霈深夜归来,不成想却看到两名副官架着司行霈下车。司行霈浑身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