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女子,带着一丝凭吊之意,又带着几分憧憬之情道:“我到松江谋生后,才晓得嘉靖爷的时候,松江有过几次极为惨烈的抗倭之战。但这难道不恰恰说明,松江确实地处海防海贸的紧要位置吗?既然隆庆爷登基后,福建月港就已经开关了,广州澳门那边的弗朗基人也把海贩做得风生水起,我们松江为什么放着如此得天独厚的位置,不向朝廷进奏开关呢?这不单单是我韩家的棉布多一条外销路子的事。”
黄尊素闻言,目光也投向流云涌动的东方天际。
作为长期生活在宁波府余姚县的人,他当然明白,陆地一直往东,是与大明万里河山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苍茫大海的世界。
“所以,郑姑娘,听方才庄府台的意思,是你向他建言,在松江府另开一条新河?”
“对,吴淞江太窄,又多有曲折,泥沙容易淤积,不如干脆截淞入浏,从邻州太仓进入长江。至于太湖水,可以引到新拓宽后的河浜里,继而在上下黄浦间形成宽阔的江面,最终流入东海。这样既解决了太湖泄洪,又使得松江府新开一条能够停泊福船的大江。并且,黄老爷看看现下的上海县,就有许多适合建造水埠码头的江湾,沿江的许多沙地种不了稻谷,但总可以修堆货的仓库吧。”
黄尊素听到此处,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惊讶:“郑姑娘倒是颇懂水务。”
郑海珠心想,这是因为几百年后的女子不但有书读,而且有城市博物馆看,我现在与你所说的,就是能够停泊巨轮的上海市黄浦江的成因,无非将清朝才会发生的事,提前到此际的晚明来说。
就像那位织造太监刘时敏,我为何会敢于结交试探,乃是因为我这个后世来人,知晓他就是那位著名的写出《酌中录》的太监刘若愚。到了十年后的天启一朝,他不但不会和魏忠贤、客嬷嬷同流合污,而且还卷入了包括你黄尊素在内的东林七君子被构陷一案。倘使这个时空给我扇一扇蝴蝶翅膀的机会,没准到那时,这刘公公真的有可能营救你们。
偏你们这些自诩清流的东林党,视一切公公如洪水猛兽。
二极管思维果然古今难免啊。
郑海珠想想就无语,遂也不和黄尊素假谦虚,正色道:“黄老爷,姚奶奶与我说过,老爷也以为,女子中多有聪慧者,开眼看清大千世界并不稀奇。俗话说,南船北马,我带着侄儿从福建过来,走的都是水路,看多了也就触类旁通,故而生发了这般念头。”
黄尊素道:“敢想未必能做,郑姑娘,你是如何说动庄知府的?”
“因为我先说动了刘公公。”
……
“啊对,韩府那丫头确实有点能耐,说动了织造局的刘时敏。刘公公也觉得,苏松杭嘉湖一带的生丝锦缎,若要贩给洋商,直接从松江出港,岂不是更便利。”
回程的马车中,灌饱了热姜汤的庄知府,胖脸红彤彤,语调轻松地向黄尊素证实,郑海珠没有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