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息,树木如烟隐没,院外又浮现出朦胧的山谷,山谷间雾气蓊郁,时而溢向院内,一切景象都是如此真实和美丽。只可惜,这般风光可望而不可即。
方霁真忽地笑了,可笑到后来,眼角却是不自觉湿透了。
前尘消茫不再作数,除了他自己,亦无人会记得。而今世所得,立誓守护的宗门、师徒间深厚的羁绊、同门之情谊,悉数皆是虚妄。
他的重生,并不是上天赐予的绳愆纠谬、逆天改命的机遇,而是又一场无情的捉弄。尽管逃过了戮玄祭神的灾祸,但那种灭族的厄运与不幸却如影随形般,再次笼罩住了他。
方霁真提灯坐在阶前,静默地看着院外景物不断变幻,桂花宫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在空阔的院落中更显萧索。直到残墨褪去,天色将明,他终于起身回到了屋内。
而后的几日,明渊门好似忘了还有方霁真这号人物。许是笃定他挣脱不开尘练峰的风音阵法,宗门并没有派出弟子联络或监视,除却隔空传送的一日三餐,大有放任他在这一方院落中自生自灭的架势。
从前方霁真潜心问道,白日里或练剑或接取门令,夜晚则秉烛通读功法。如今金丹被剖无法再修炼,多出的大把功夫却不知该如何挥霍,只得整日枯坐冥思。但他半生活得枉然,又岂是几日足以思透的。
这日,方霁真于廊下饮茶,身后传来一阵规律而缓慢的脚步声。离得愈近,那人的步伐便愈透出迟疑的意味。听到那踟蹰不前的脚步声,方霁真意识到,自己等的人终于到了。
他放下手中持着的茶盏,不紧不慢地替来者斟了满满一杯清茶。将茶水推向桌对面后,那人果然从他身后走出来,坐到了桌子的另一侧。
来人身材高挑,一袭鹤纹白衫,脸颊清癯,绽露出的几分病态冲淡了眉目间素含的艳色,更衬得其面容冷峻,确是闭关多日的祁思砚。
细细算来,他们已有一年未曾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