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最后一滴清凉的液体顺顺利利的消失在针管儿的尽头,德懿“嗖“”的就拔出针来,”电光火石之间,而没有带出一滴药水或者一滴血,而且,文玉竟然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
这一波操作让文玉都目瞪口呆,要知道,在诊所里,明明瓶子里还剩下三分之一药水的时候,护士就准备好要动手了。并且,她们拔出来的不是细细的枕头,而是一根粗粗的钢筋,势要从那血肉之躯中开辟出一条撤退的路线,总是要让那患者的嘴咧了又咧。
“你这是怎么练的呀?”
大大咧咧的德懿,竟然有这样精准的技艺,不能不让文玉刮目相看了。
“怎么练的?拿我妹妹练的!“德懿麻利的将针尖扎入药袋的橡胶封头中,而用了一个塑料袋装好,系紧,倚在门后,准备稍后下楼的时候遵照柏校长老伴儿的嘱托,带去医院的垃圾箱。
”我妹妹从两三岁时开始就离不开打针,就靠着这个续命那!一开始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来家给打针和给拔针。后来有点打不起了,我爸就发现自己买药在家里自己打针会便宜好多。但我爸妈需要到地里干活,我弟还小,就只有我是最佳人选了。不瞒你说,那时我才十岁左右,个头刚超过炕沿,就开始拿我妹下针了!我妹那时瘦啊,小胳膊都没有现在肉食鸡的鸡爪子肥,除了一层皮,根本看不到血管,连乡里卫生院的那个胖胖的像个移动的地缸似的护士都不敢保证一次成功,那我都能扎上!”
“这么神?”文玉能不能佩服了。她自己是绝对不敢碰这冷冰冰的家伙的。
“神啥啊?不都是穷逼的吗?我妹妹不打针,就得死!天天找大夫打,手工费得多少?花不起啊!后来也实在是没招了。我记得那时我刚放学,书包还都没有撩炕上呢,一直给我妹打针的那个赤脚医生,就一把抓过我来,说教我打针。我爸就在旁边说,大夫就这个时候不忙,给请过来,教我。我爸马上要下山,去打工了;我妈一个人忙地里的活还要伺候鸡鸭,根本不可能熬着点儿给我妹打针。就我最合适,上学晚,下学早,可以利用这个间隙帮我妹打针拔针。”
“那时我一针下去,差点没有把我妹那像纸一般薄的小手背戳漏了……”德懿的眼睛含了泪,而说不下去了。
“谁不是被穷逼的呢?”文玉喃喃着,摸着德懿刚刚给贴上的医用胶布,斜依在那只糊了一层白纸的水泥墙上。“我不是吗?德懿!我也是啊!我都没有和你说过我是怎么当上老师的吧?你还曾经问过我!今天,我就告诉你吧!你就知道你当年的痛苦,我也是一样的承受。”
“其实,大四毕业那年,我就以笔试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电视台,但是在提档的时候,我需要交两万块钱的“转系费”。但是我知道,我家根本拿不出那些钱来,就是借,都借不到。我爸和我妈这两头的亲戚,都是穷得叮当三响的。我舅和我老姨,还都是在我家长大的。”
”我爸又要张罗卖房……德懿,我爸一着急就卖房,仿佛我家那只有外面一层红砖,里面还都是黄土夯的两间小土房像宫殿一样的值钱,不过,也确实,我家还就这个值点钱。但也只是“值点钱”,都不值三千块钱!这还是看在我家前后的园子够大的份上。”
“眼看最后的期限临近,我的一个同学找到了我,说有一个“大哥”相中了我,愿意帮我进到电视台,只要我点头,就可以得到那两万块钱,而且还可以再给我两万零花!条件也很简单,就是我得随叫随到——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德懿!我没有同意,同学都笑我是傻冒,但是我还是没有迈出去那一步。结果,你就知道了,在最后期限,我只凑到了五千块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那个名额被那个考在我后面很远的,却能开着小跑的女生代替了。”
“我就被正常的分回了老家,当时有两所学校,供我们选择。但是其中一所,在大山沟里。那里的老师,如果要出来听一节课,就得提前一天出发,赶在天黑前进城找个小旅馆住下来,才能赶上第二天的上课。还有一所,就是我们的镇中学,虽然说也是平房,冬天也要在教室的正中央点上一盏煤炉,老师和学生熏得像矿工,但毕竟离家近很多,而且教室里有玻璃,办公桌也还能用,最重要的,工资可以保证!”
“但是,我们十二个毕业生,镇中学却只需要一名!”
“我知道那肯定不是我,但是我接到学校的比赛通知时,我还是进行了准备,而且是按照我必须考上的标准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