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仍在昆仑顶峰的筵席之上,四周的宗主修士亦在座中,个个面容惊愕。淡粉的烟雾仍在纷纷扬扬,前方不远处,是张缘手持沾血利剑的身影。阿亭后心开了个血洞的尸身蜷伏在张缘脚下,而潘修士只剩了一张空荡荡的人皮。
——但并不仅于此。
面前的景色飘飘摇摇,愈来愈淡,仿佛滴入水中晕开的底色,又仿佛一层绣了轻花的薄帘。另一重景色,一重简陋屋宇内的画面却慢慢凝实。
一个身材纤瘦的青年半趴在油渍渍的旧桌之上,手里端了个缺口的粗瓷杯,忽然惊讶地抬起头,向面前的女子问:“…姐,你说什么?”
谢予安怔怔地看着面前几乎比现实更加真实的影像,几乎呆了——这屋子的布置他十分眼熟,粗纸糊墙,黄沙抹地,明明就是昆仑山腰的杂役房!
眼前的青年干净单薄,穿着一身淡褐色的昆仑杂役衣着,正是方才往场内走的阿亭。
女子肌肤微丰,面容与他十分肖似,少几分清秀多几分艳丽,也穿着同样的杂役服饰。
“是他的记忆。”
谢予安身边,容昭的声音悠悠传过来。谢予安猛地转头,一片飘飘摇摇看不清楚的虚影中,只有容昭的身影是清晰的。
容昭不知何时已站起了身,去了易容,恢复了他原本清俊柔和的面容。谢予安小心地盯了一眼他的手腕与脖颈——那一套牵一发动全身的金环金链已不翼而飞了。
此刻身边站着的容昭,青衣素雅,面庞沉静,虽不全然是他记忆中师兄的模样,但也不再是那头娇软妩媚、缠在男人脚下撒娇的淫犬了。
容昭看着面前缓缓凝成的实景,声音很淡:“蜃心阵啊,能寻来年份这么大的蜃珠当阵心,也难为了他…这是他想给众人看看的记忆,便看下去吧。”
谢予安怔了一下,忽然问:“你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大清早就在剥人皮装他的阵石。姓潘的连这种不知底细的狗也敢乱玩,死得不冤。”
容昭又轻轻笑了一声,“这孩子胆色不错,阵法有几笔写得差了些意思,我暗中帮他改了改,才让峰顶阵法笼着的上上下下都陷进来…继续看吧。”
“…”谢予安微微怔愣一下,心想原来今日清晨容昭出去是做这个了。方才在筵席上也自然是等着这一出好戏登场,只是全然未和自己说明。他心里多少有点委屈,又有些无奈。又忽然觉得,这似乎是大梦初醒后,第一次好端端与容昭并肩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