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夏知府。
想起幻境中发生的种种，她现在心里还有些发怵——她自然不会天真地认为匆匆离开的夏知府当真是为了去处理公务，没有一点怪异之处。后来定下神细细想来，只怕这一切都是他一早便安排好的。只是不知为何他会想要将他们置于死地了。
如今与一个试图杀害他们的人再度相见，她不免心有余悸。更何况，还有那依旧牢牢锁住她的粘腻阴冷的目光。
卿瑶瑶低着头咬着唇，半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听得身前的苏亭不疾不徐道：“如此贸然登门，实在是有失礼数。但是亭闻说随州城近来深为一妖所扰，因此今日才匆匆上门拜访，但求略尽绵薄之力，为随州除去这一祸患。”
一室寂静，精巧的博山炉静默地吞云吐雾，缥缈的烟云在半空中荡出一片甜腻浓稠的香气——书房乃风雅清净所在，所用香料也多为沉水香一类，哪里会用这样的闺阁女儿家都不一定常用的浓香？
苏亭心头浮起一丝疑惑。思索间，夏知府已经热情地开了口：“无妨无妨，我这府上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我每天也就是处理处理公务，正愁无人闲谈呢，你们来的正好。请坐，请坐。”
夏知府说着，引着几人到窗边的红木圈椅上坐下。侍女打了帘子奉了茶进来，白瓷彩绘双鱼戏水的杯盏里，上好的六安茶清澈透亮，泛着微微碧色，清香细细袅袅地散开，还未及仔细感受便已经被这满屋的香气掩盖了过去。
一杯一杯呈上茶，那侍女便退出了书房。帘子一掀一落，外头清净的空气飘荡进来些许，苏亭神思忽地一振。
——这甜得发腻的香气下头，竟好似有丝丝缕缕的腐朽发霉的臭气，混着一点微淡的血腥气味。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可这味道转瞬即逝，顷刻又被浓郁的香气盖得严严实实。
夏知府还在絮絮叨叨这随州城中的妖怪究竟是有多么厉害，苏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红润的面庞，略带浑浊的一双眼，以及日光照耀下在身后拉长的影子，他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个正常人。
可这要如何解释方才那腐朽的臭气？莫非是他闻错了？
苏亭拿起桌上的茶盏。茶水清亮，一眼便可望见杯底，只是其中有几颗细小的茶梗起起伏伏，若是旁人见了，定然要以为这夏府上的侍女太不仔细，竟然倒了有茶梗的茶上来。
可，六安茶，是没有茶梗的。
苏亭微抿一抿唇，状若无意地拿着杯盏在手中把玩。那厢夏知府还在喋喋不休：
“……其实苏公子您已经找上门来了，那想必大致的情状您也已经清楚了，我说这么多也是白说。唉，我本来也想把这件事儿给压下去，可这随州城这么多人，家家户户的眼睛都看得见，这样的事儿，我想压也压不下去啊。只盼着敢在上达天听之前把这东西给除咯，否则啊……”
夏知府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官帽，深深叹了口气：“但愿能保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