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孤冷的漆黑中,桓列仰天卧躺在床榻之上,一手抬起枕在脑后,另一手修长节骨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唇。
东江黑夜下,令人窒息的寒水中,他虽昏昏沉沉动弹不得,可是他依旧有些记忆。
当铺天盖地的江水灌入他的耳鼻口中,乔言死死地攥着他的手,不愿放开。
桓列朦朦胧胧记得,江水之间,乔言费劲地给他度气。柔软温和的唇在刺骨的江水中,感触异常明显。那时,桓列想,若是两人能共死一处,也还不错,可是他却舍不得。他的皎皎水性好,若是放开他,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平日里,桓列惯会以笑示人,不论待谁看上去都是温温和和,便是秀州通判郗声也道他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然而桓列自己却清楚,他冷心冷肺,心如磐石,看似对谁都好,实则世人皆不在他眼中。
乔言捡到了失忆的他,乔老爷收养了他,他心中感激,便愿意如乔老爷所愿回报到乔言身上。乔老爷最初想要他入赘乔家,他也无所谓地同意了。
桓列曾以为他对乔言也是如此,可是他却会因为乔言对顾景舟的讨好感到不适,会因为乔言对他的疏远感到不爽。六岁便能将东胡人说得哑口无言的桓列,哪怕失忆依旧理智且多智。
他意识到,乔言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他将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回忆翻开。或许,在秀州阴暗的角落,十岁的乔言一身蓝粉襦裙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时,他便将她放在了心里。
只是当时,他的警惕掩盖这一切。
在阵阵浪涛的东江中,他只想,皎皎能够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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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言躺在厢房的床榻上辗转反侧,她发现,自年前,她答应桓列假意成亲后,桓列对她便愈发亲昵了。虽说是为了掩人耳目,但她还是觉得不妥。
桓列不论是在外人面前还是私下里,都对她处处体贴,仿佛真的视她如珍宝般细心呵护,便是那老而为贼的乔氏一族的宗长见了,也没有怀疑他们俩是装的。
可是乔言却忧心,以后桓列再娶妻,他的夫人如若当真了,桓列与她又该如何自处?
自乔老爷病故后,她与桓列相互扶持,她也真心将他当做弟弟。她年长他三岁,却因无力经营乔氏商号而把这一摊子事儿交给桓列,她已是惭愧。
偏偏桓列不曾计较他刚乔家时,她对他的敌意与针对,真心实意拿她当姐姐,对她好。甚至为了她和太守公子顾景舟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