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寺卿咽了口唾沫。
“殿下,审案子要听两头话。此人虽言之凿凿,却并非十足可信。其实从杜家搜出的那卷图谶之上,并无什么花卉鱼虫,反而是一幅凤凰图。金凤在上,头颈垂,羽毛散,双目无神,仿佛即将坠地;青凤在下,尾羽虽短,两足却劲悍有力,且身姿高昂,似要越过金凤扑向太阳。”
说到这里,谢寺卿躲躲闪闪的目光里闪出一线星芒。
“如果证物确如人犯方才所言,有什么金鱼,什么牡丹,那臣早就把韦娘子请到这里,请她复写早课文字,再把画面图案重绘,以作验证了。”
“嗯……?”
李玙疑惑地蹙起眉头,抬眼望向谢寺卿,深邃的眼眸中含着一丝愠怒。
“臣顾虑杜家是殿下内眷的娘家,专门请托左威卫,请他们不要惊扰女眷。听闻杜家长女至今仍住在娘家,膝下有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儿,就是那原告柳绩所生,名叫闻莺。柳闻莺——单听这名字,便知道她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谢寺卿拍着大腿嗟叹。
“一家子骨肉相连,血脉共通,就算女婿坑害了岳父,女儿和亲娘的情分却打不断。待这案子审完,真不知杜家长女与她夫君要如何对面共处?诶,这些闲话,都是咱们做主审官的,私底下一点子不忍。其实律法在上,哪容人情?审起案子来,什么天伦悖逆父子相残之事,数都数不完。譬如上月,还有一宗奇案,乃是子告父偷盗国库财物。臣拘了二人来,先打儿子三十大板,叫他记住不可以亲告亲,以卑告尊,再打老子,叫他知道养子不教,遗祸己身。没想到打完之后,那子竟还要告父,臣只好再打兄长、侄儿,乃至生母,嫡母……一家二十三口顺势打下去,打到第三日,那儿子才终于撤诉不告,可怜女眷们已声气断绝,再难复生了。”
谢寺卿侃侃而谈。
“不过,殿下若觉得臣审的不尽不实,大可以把韦娘子与那元娘子一道请来,细问,或是要请小闻莺来亦可,自来孩童的眼睛最干净,不撒谎。杜有邻倘若真有谋反野心,平日总会露出一星半点。就只怕女眷们……实在经不得这刑房啊。”
李玙原本镇定的眼神闪了两闪,就连搁在膝盖上的手也握成拳头。
沉默良久,他低声道,“既然证物是现场搜到的,孤没有异议。”
谢寺卿扳回一城,探到李玙的底线是保住杜家母女,遂长出一口气。
“殿下,不然咱们再去问问那柳绩?”
李玙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