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跌坐在地重头细读。
【回想往昔大明宫中,孤对面不识阿娘,反认仇人为母;受制于胎中所受毒药,依赖香料维持清醒,愚蠢怯懦,既残且废。若非阿兄言传身教,孤何来今日?然这一切终究是无用之功。】
“这怎么……怎么可能?”
阿布思听见她沙哑的嗫喏,冷笑道,“你是不相信夫君身有残疾,还是不相信大唐的储君身有残疾?”
杜若兀自摇头。
“我与他相伴十一年,税制、官制、军政、民政,哪一样他拿不起?你打石堡城的地图就是他绘的!他什么地方残,什么地方废?”
阿布思失笑。
“他绘的?杜娘子,你爱人爱的眼睛都瞎了。他困在长安城中,从未到过边地,他开了天眼能绘地图?那张图分明是王忠嗣所绘,不知为何存放在他手中,又刚巧被你带出来。”
杜若喉头一哽,想起两人初初相识,她翻阅李玙的藏书,对一本地图志大感兴趣。那时李玙随手在纸上勾勒大唐疆域,介绍西北的山丘大漠,河流谷地,无不信手拈来。
她仰慕向往,可是李玙却意兴阑珊,说他与她一般,都是久困笼中的鸟,未来甚至不及她走得远飞得高。
一语成箴。
今日她从大战中幸存,而李玙仍然未能走出那座锦绣地狱。
阿布思哪里顾及她滚落的泪珠,讥诮道。
“你还为他与我争执?你再往下看。”
杜若急忙翻到下一页。
【孤此刻坐在地牢,周身血渍浸透,手指湿滑难以握笔。亲眼瞧见孤残杀杜郎官之人,即便年老酷吏,亦呕吐昏厥无法忍耐。孤眼见满地碎肉残片,才知杀人二字是何意思。从前阿兄来信,描绘战场污秽,虽长年征战亦不能视之平常,每一次,每一刀都会反复记起,夜夜折磨……可是孤行文至此,却想不起方才究竟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