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如何脱困上面,可那声音的余音还萦绕在耳边,带着一点热气,身后传来一点说不出来的花香,好似和这园中的花香混为了一团,可是他偏偏能辨别出一点点不一样的味道来。

    他看不见背后的人是谁,声音被对方刻意变了声音,雌雄难辨,唯一能够直观感觉到的是两人紧贴的身躯隔着衣衫透出的一点温热,这点蕴含着令人惊叹的爆发力和隐忍不发的杀气温热让他天性中的警觉惶然大作。

    “你到底是谁?!”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身后的人并不回答他的话,趁着他神志不清,四肢发软,便用膝盖抵住他的腰身,将他的双手用鲛丝束缚在背后,然后将他手中的蜡丸夺走。

    蜡丸被他捏得紧,那个人也狠,一点点扣着他的肉,将他的手指掰出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根基被人一点点挖出,脓血直流,痛极也被恨意浇灌出一丝残忍的暴戾来。

    “你是迟翌的人?还是花家的人?”在这种时候以身犯险不是太蠢就是渴望手里的东西,他一边猜测引得身后的人分神,一边想要尽快将双手从这难缠的鲛丝中挣脱出来,无奈这鲛丝用得是上好的南海鲛人的孕囊膜做成,柔软坚韧,刀剑难割断,挣脱便紧缩。

    苏执琅当然没想到他猜测的两个答案在冥冥之中都算是正确。

    那时花棹匍匐在灌丛中正观望局势,没想到突生异变,她也只来得及将脸上覆上帕子遮住出手,却也明白这自欺欺人无法骗过花羡和迟翌。

    她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将抢来的蜡丸直接扔给迟翌,且不论花羡如何向上汇报,她能否承受花家对于她此行失败的严惩,更重要的是——

    苏执琅是迟翌看重的人,极乐城犯下何等滔天大罪,若是发展壮大,必定动摇国基,可是迟翌此举无疑是在包庇,他几乎是以培养接班人的姿态,去看待这个被富贵滋养,被权势浸润,被野心趋势的少年;而苏执琅又何尝不是对迟翌抱有复杂而浓烈的感情,虽然两人在言语上苏别桥对迟翌并无好颜色,但是花棹觉察出了苏别桥对迟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尊敬和崇拜——无论是坐姿、礼仪还是说话态度,少年几乎是无意识地模仿迟翌。

    花棹不知觉扫过那个独居一隅,静默得像是埋在炭灰下的星火的梅先生。周围一切的仰马翻都跟他没关系,他恪守自己的范围,牢牢将自己的主上的一丈内护得密不通风。外面是火山岩浆爆发沸腾,而一丈方圆内,却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梅落山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这目光让他觉得熟稔,他曾见过这双眼睛下的睫毛稀疏纤长,半垂着映着瞳孔,从未有过丝毫笑意和暖意,可是如今这双眼睛却带着一点点卑怯的光芒投向他。

    梅落山鬼使神差地朝着那双眼睛看了过去,只在空中对了一瞬,却仿佛觉得这双萃过寒霜,又浸润过春水的眼睛仅仅看过一眼便能先震慑心神,又让他的心又沉又麻。

    他忽然想起来,这个半路杀出的人是花棹,她趁着双方溃不成军之际挟持苏执琅,却落入被颜黛黛,周廷琛以及张弥围剿的困境中。她防备着三人突然进攻的同时,却把若有若无的光芒看向了自己的这个方向。

    梅落山看着她暗藏在袖口中的银镖,他曾教过她如何接镖,起势,手腕反转,运势,出镖,也教过她若是想要迷惑对手,便要掩盖自己的内心所想。

    最后,他把这枚镖塞在了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