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落夜至,檐上细篾卷帘自甬长的廊道上一一垂落下来,竹片的空隙下透过几缕晖光,仰首而望,晃得人眼底花出几粒星子。
孟清禾趿鞋自榻上起身,披了件绸衣薄衫,眼皮还搭连着青睫,一壁系着腰间的丝绦,一壁又命人去内务府司药掌事那里去领几笼艾蒿香来焚着。
蚊虻噆肤,通昔不寐,颐和轩临水而筑,周边草木丰茂,纵布好了凉席罗帐,耳边嗡鸣之声繁燥,夜半扰人清梦,内进櫊扇处还需人打扇驱赶。
拢枝午后便被傅翊急唤进宫,她持着谍司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御殿,复待走了一遭司药房,迎头遇上前来颐和轩领香料的女侍,简单问询了三言两语,便将自家主子这两日在宫里的动向打探得一清二楚。
自寿康宫归来,谢殊就被孟清禾单独送入了一房静室。里头照旧是软塌楹枕,比之早先静安太妃西四所那会临时搬凑起的小金屋,种种细节更添置了几分周到精细。
孟清禾不许旁人进去,一日三顿餐食皆是亲自照料着,那青玉案上堆叠的几方竹简,还是特地从藏书阁寻了几方山水小札游记,一一用撰刀刻录下来的。
“主子,容将军那头还死咬着谢氏嫡女,连圣上搬出绫华嫡公主来,都被一口回绝了!”
拢枝一手提着戥子,拨了几两碾好的草籽,倒入乌木研钵内,又按照方子下了几味安神的药,最后才将白玉瓷瓶拧开,就着臼杵往下捣,手下的劲道,一下胜过一下。
孟清禾单手支颐侧倚在榻上,胸前半掩今早谢殊更换下的襕袍,男子身上的清冽气息若隐其间,不再是那股熟悉的苏合沉香味道。
她秀眉微蹙,成婚以来,谢殊还是第一次对她拿出这般强硬的态度,许是谢太后算作他的逆鳞,回想起谢嫣然走后,男人骤然冷淡下来的态度,恍若一瞬之间,又变回了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贵公子。
不,又或他从未变过,只近来的软玉温香,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人作茧自缚。乱花渐欲迷人眼,这般令她觊觎已久、放在心尖上的人,还是得藏起来才算稳妥。
思及此,孟清禾褪去罗袜,赤足走下槅榻,侍从立即端了铜盆上来与她净手。
“拢枝,阿弟前朝那边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漫不经心的用方巾拭干手背上的水渍,孟清禾眸色一沉。谢殊虽是表面清儒不问朝堂事,私下却暗和着容家坏了谍司不少事。
事关傅翊,她断不可能耽于一时情爱,袖手旁观。说到底,权势才是将他谢殊困于自己身侧的樊笼,她亲自操刀为其一步步打造的金笼,又岂能容得旁人插手?
“绫华长公主晌午进宫说是要见谢太傅,被陛下拦了回去,现下宫门已然落钥,怕是今晚要宿在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