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修坐在宣阳门的城楼上,城墙下是太庙黄色的瓦顶。桓修用修长的手指撑着青筋凸起的额头看着城墙上沉沉的夜色。他双目里积累了许多血丝,多日的疲惫让他的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

    他从未这么失望过,就算是看到发疯的桓兆,他也从来没有觉得有这么失望。

    先皇励精图治换来的盛世才不过短短几年就被糟蹋得一点都没剩。这始作俑者是桓兆,也是桓氏所有皇族,亦有他自己。

    他一双腿没有任何感觉,他不能带兵冲下城楼,只能在城楼上看着。当他从最初的愤怒与冲动中走出来后,他忽然发现,那城楼下厮杀的是楚人,是兄弟手足在自相残杀。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宛如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他忽然清醒过来,却也再也无能为力。

    见月曾问他,忠于君还是忠于国,他始终要选一个。

    其实在宣室殿大火那次,他就做出了选择。他早已无法忠于君,也不屑于忠于君。可是他从来不敢正视自己龌龊的心思,他一再犹豫,让桓偃有了可趁之机。

    这场战事虽然是桓偃挑起的,但是始作俑者却是自己。

    他毁了先皇的基业,也毁了大楚的根本,让仇恨与绝望在金陵滋生。

    “铛”的一声钟声,把桓修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他抬起头顺着钟声望去,见到西阳门方向一片火光。他推着轮椅顺着城楼走到西阳门方向。

    西阳门外的钟楼下,原本已经歇战的双方忽然之间一片刀光剑影。

    “那是什么东西?”

    侍卫回道:“钟楼下打起来了,不是我们的人。”

    桓修皱眉望去,见钟楼上一人从钟楼顶掷出一卷布卷轴。布卷轴从钟楼之上垂下,在火光之上飘荡。黑夜之中原本是看不见钟楼之上布卷轴上的字的。但钟楼下的熊熊燃烧的大火却恰恰将那布卷轴上的字照亮。

    “天罚楚,覆宗绝祀,上无德,今吾必往!”

    几个字垂在钟楼之上,字字泣血。桓修脑中“嗡”地一响,手顿时发起抖来,嘴唇也霎时失了血色变得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