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霖城。
四月初春槐花开,不知为何今年的陵城竟然下了一周的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阵势之大仿若哪座仙门的仙者在渡劫。
满城槐花被大雨冲打落了一地,徒留一片残花胜雪。事实上也差不多,只不过渡劫的并不是仙家大拿,而是一个魔界魔头罢了。
“蒸饼,卖蒸饼喽~好吃又美味的子推蒸饼,不香不要钱嘞!”,穿着油渍斑斑围裙的店家甩着肩上的汗湿毛巾在街上卖力地吆喝。
槐树,又称木中之鬼。槐花开,寒食至。街上到处是些小贩在吆喝着自家的特色糕点,好趁机多卖点银钱。等到过年的时候,屯点腊肠年货,再花一二两银子给自家凶婆娘买点银簪首饰,以求来年过个清静日子!
甭说是子推蒸饼,就是入口即碎脆如凌雪的油炸馓子、鼠曲草做的精致小巧的清明果、油绿如玉糯韧绵软的艾馍馍、热腾腾的杨花粥、乳酪……这些精致美味的小吃在摊主几代人的手里都不成话下。一时间街道上各色美食的香气扑面而来,勾引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不自觉的,来来往往间每个人手里都挂着一两个或大或小的油纸包,冲淡了笼罩在行人脸上的忧愁一片。
“小姑娘,要不要来点朴籽粿,大叔这摊上花样多,有梅花形还有桃形的呢!要不要买几个尝尝,味道顶好。”爽朗的声音从街角的一侧响起,温听白定眼一看,原来是个热心好客的中年大叔、手里拿着一块点心。
在落淮街卖朴籽粿的钱大叔一大早就看见靠墙边站着的那个小姑娘了,一袭青衫、身影纤细、青丝高高束起、发髻简单却又不失风范。钱大叔一看见这小姑娘就倍感亲切,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家还未及笄的闺女。不过自家的大闺女可没有眼前小姑娘这通身的气质风骨罢了,给人的感觉犹如青竹矗立、更添轻风抚林,看似淡然实则暗藏锋芒。容易接近却又不易亲近、端的是侯门相府的那副大家做派。
温*单纯小姑娘*魔界在逃魔尊*听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卖朴籽粿的小摊主在和自己说话。
若是平常,自己也没有来俗尘喧哗街道上闲逛的机会,便是现在,她也没有从前些日子的那场雷声浩荡、惨烈非常的渡劫回忆中挣脱出来,脑海中仍是一片恍惚。
恍惚地想起自己年少之际就不得不狠辣心肠来斩杀魔界宵小、平息魔界动荡的不易;想起仓皇渡劫之前魔界烛残昏暗、满地文书的书房;想起最后一道天雷即将肆意降下的那一刻,耳边模糊间响起的那一句“小崽种今日终于果然难以活命,整日一副伪君子做派,天命果不负老子,哈哈哈哈”。
言语不屑,却又在其中流露出莫名的可怜可惜。而这都是温听白毕生所最厌恶接收到的情绪,她想自她登上本属于她的魔尊之位、狠辣压制各自心怀鬼胎的所谓臣民之后,就再未从他人虚伪的眼中看到这种信息了。没想到在自己性命垂危之际却又再一次被羞辱!
想到这里,温听白心头火气再也难以抑制,不由得冷哼一声,她一定要把他......
忽然识海里突兀传来一阵声音打乱了她渐渐黑化的头绪,温听白仿佛猛然从压抑黑暗的境界中挣脱开来,嘴角露出一抹笑,转眼间就表现得一片端正温良,一副老干部做派。
钱大叔从腰间抽出自己婆娘昨天刚洗完晒干的白汗巾——落淮街时尚单品:凶婆娘牌温柔汗巾,擦了把汗,随后将汗巾甩在肩头,微微侧头询问这眼前这个纤细身量的小姑娘要不要买糕点,还未等自己继续推销自家摊上蒸熟后像花一样绽放开来的朴籽粿,就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短短几个吐息之间就已变换了几个神情:先是茫然、再是眉眼紧促似有戾气、但紧接着又安静淡然了下来。
现在的年轻人心思就是敏感呢......钱大叔心想,自己在这繁荣街边摆摊也不是一两年的事了,数十年的日月更替、人来人往,自己见到的人还少吗?论人情冷暖、家常里短,自己再是了解不过。小姑娘神情恍然、独自一人在繁华的街道边上显得格格不入,一片寂寥,满是凄清。想到这里,不是老头子唐突,钱大叔更是敢直接断言:这小姑娘肯定是死了爹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