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突然死了,内部必然轩然大波,不过黑手党的原则向来是黑白两道分得清,见惯了死亡的家伙们还不至于惊慌失措到把死亡播向外边,所以太宰治的尸体和地上的血迹很快就被处理了,连带那幢楼下死了人的消息也在一夜之间消声匿迹。

    于世界而言,太宰治死得很安静。

    明明白天起床的时候,他还难得兴致盎|然地问我今天要穿什么衣服。

    “呐呐,梵妮莎!你说我是要穿这件浅蓝的羽织浴衣好呢,还是这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

    当时我很平静地问他:“你今天是想出门去玩吗?”

    他安静地摇了摇头,手上、脖颈缠着的雪白绷带垂落一地。明亮的晨光中,落地窗外的风景一览无余,黑发青年赤脚踩着柔软的羊绒地毯,整个人逆着光,只是无声地晃了晃手中的和服,希望得到我的回答。

    可是在这方面我没有经验,再加之太宰治是个捉摸不透的男人,所以我懒得多加揣测他的心思就给了个很中肯的答案:“这两套都是适合夏天穿的衣服,也许你可以再等等,现在才冬天,当然,如果你喜欢的话穿上也没事,你穿的话应该很好看,只不过要小心着凉了。”

    言毕,他的笑容耷拉下来,变成了索然无味的表情,似乎因我没有如他所愿选择一套衣服而感到失落。

    但他自己也没有选择,悠悠放下了那两套衣服,转而拿起了自己平时穿的黑衣外套套上了:“嗯,好吧,听你的,明年夏天再穿吧。”

    然后我再看到他的时候,是黑夜里他张开双手从天台边缘倾身而落的身影。

    盛大而宁静的黑暗中,他像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鸟,从云端跌落,飞向了霓虹灯照亮的地狱。

    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了,所以不管是他砸在地上摔得稀烂的声音,还是他被凌乱发丝微掩的破碎的表情,我都没有听到或看清。

    我只是站在天台边缘,看见底下有一摊暗色的水迹,像一滴蚊子血。而血泊中央,他的身躯像胡乱摆开的火柴,僵硬,扭曲,已燃尽,只剩下黑漆漆的灰烬。

    我不知道港口黑手党后来有没有为他举行葬礼,也不知道世界上会不会有人为那个家伙伤心难过,不过我想这些都不用太在意,正如他自己在自杀前也没选择喜欢的衣服穿,想来是觉得死就死了还纠结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太宰治就是这样的人啊。

    不过也是因为他这样的性子,所以继他死后不久,我也了无牵挂地离开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