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天卖了个名头出去,今天一到傍晚,闲聊的女人带着孩子就聚集在大榕树底下,好几家都打算着等田里的主力军做完农活儿后来吃一顿,也省的开火做饭了。黄大苟搬了个小木凳往树底下一坐,凭着死皮赖脸硬是占了个树荫充足的地方,美滋滋的翘首盼望。

    大家有样学样,家靠的近的也回去带上凳子,谁让宋玉这路边摊连吃饭的地儿都没有。

    “哎呦,可算累死我了。”一个穿着褐色布衣的农妇皱巴着一张脸,手上捧着一个装满洗完了衣服的盆,“呯”的一声闷响,坐在了路边的树桩上,眉目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美的。

    “宋中他娘这么晚了还出来洗衣服啊?”搭话的是昨天买过玉米棒子的孙氏,今天一大早听村里将宋玉后来卖的面吹得神乎其神的,心里丝毫不带犹豫的,拍板今晚一家三口就来吃面。这会儿带着小勇在一边玩着,留了个凳子等小勇他爹从田里回来直接坐。

    张巧花细长的有些显得刻薄的眉毛和干瘪的嘴唇一起抖了抖,而后一脸夹杂着骄傲的抱怨:“还不是我家那不省心的宋中,爱读书写字就爱呗,手脚一不小心这墨水就翻了,衣服上全都是的,可不就让我来洗吗。”说完又加了一句:“真是不省心。”眼角瞥着孙氏,那神情预备着即将绽放个笑意。

    孙氏也是孩子的娘,哪里不知道这是明着说不好的话等着别人夸她家宋中好学,联想到晚上来卖东西孤苦伶仃的宋玉,心里不是滋味,嘴上也懒得恭维了。顺手理了下鬓角,挑高了眉毛附和:“就是,这么大的孩子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的。写个字还能弄得满身墨水,回去再好好训训。”

    张巧花那个没机会绽放出来的笑就凝固在了脸上,一时间与尴尬和怒气混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难看得很,那点子的美的韵味也荡然无存。但话头是自己挑起来的,宋中的不是也是自己先说的,这脾气不能冲着孙氏发。

    就是这两天忙着给宋中找学堂,忙着攒学费没空出来,这孙氏怎么变得如此的不懂眼色?哼,张巧花心里早翻来覆去的将人埋汰了一番,面上还要找点话头聊着,“这会儿大家怎么都在这歇着?我老远就看见了,像村长集会一样,不回家做饭?”

    张巧花的嗓门不算大,但村里人三三两两的离得也不是很远,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投来了她不能理解的眼神,她感到莫名其妙。

    “咳。”孙氏直直的看着她,“我们这是在等宋玉的摊子过来呢。”

    “摊子?做什么的?”张巧花第一反应是竟然有人在村子里卖东西,卖的出去吗?后来才察觉这人是自己那个不受待见的女儿宋玉。

    农家人有几个不是巴望着生个大胖小子延续自家香火?老宋家也一样,花大价钱娶了张巧花回来,天天就盼着肚皮鼓起来。等真有了,张巧花的待遇那叫一个好,每天就是捧着个肚子吃吃喝喝,顺带着在村子里闲聊,家里的一切都是婆婆在操心。日子过得不要太好,肚子里的孩子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宋宝,她张巧花的福宝,老宋家的宝贝!

    左等右等,终于生了,“哇哇”的哭声一出来,张巧花的婆婆就预感不对,果然抱出来的是个女孩。从那以后,张巧花众星拱月的生活一落千丈,又要带孩子,又要去田里帮做农活儿。对着婆婆和丈夫她撒不了气,怨念都归结在了宋玉身上,谁让她投到自己的肚子里的,真是小祸害,害得自己没有好日子过,头也抬不起来。她作为女人哪里不知道,以后长大了还不是个赔钱的,嫁出去就跟家里没关系了。

    思及此处,张巧花的脸上浮现出不屑和看热闹的神情,嫁出去的女儿就如泼出去的水,虽然时家出的价钱不高,但不让她在家吃白饭,眼前清静比什么都好。眼下张巧花默认为宋玉不是自家人了,依照她的映象,那个长得还行整天唯唯诺诺能做什么买卖,可不就是看热闹吗?

    “主要卖面的。”孙氏哪里看不出这里面的道道,为宋玉叹息一声,还是假装着照看小勇离得远了些。

    “面?”张巧花本来就是手酸了坐下来歇歇,一会儿还要赶回家做饭,现在也不想走了,她倒要看看宋玉怎么做生意的。说来这个女儿运气也不好,不仅给自己带来霉运,嫁到时家,这气运也带去了,时家大儿子时越立马被拉出去当兵然后战死了。摇了摇头,张巧花用看透了一切的眼神看向远处推着小车慢慢走过来的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