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躺在床上哗啦哗啦地说,灰暗的脸上绽出神采,那并未实际获益的富家少爷出身似乎为他寒微的生命补上光环。
我非常惊讶,这解释了为何爸爸叔叔姑姑都是扁平的大饼脸,唯独大伯五官深邃英挺俊美;也交代了大伯怎会在爷爷过世後,突然跑去大陆做生意,而且从此X格大变,怨天怨地怨命运,老是强调他为这个家牺牲了多少,付出没有回报。
「没关系,老子现在在大陆有四间房子出租,老子有得是钱!我靠自己!」
大伯从怀中拿出手巾擦了擦眼角,他对吃苦这种事究竟是Ai是恨是不甘是沉溺,我分不清。那条手巾是NN留下的,最少有十几年历史,他居然带在身上牢牢保存。
「怎麽不去医院呢?」我问大伯。
「没救了,不要浪费钱,不如早点SiSib较好。」
「g嘛这麽说,你还这麽年轻这麽帅?阎罗王退货不收啦。」
「很帅吗?」
「b刘德华金城武加起来帅九九八十一倍。」
大伯笑了:「要不是当年你爷爷NN不愿意,我现在Ga0不好真是电影明星咧!」
我知道大伯的梦想。当年考戏剧系时,除了挣钱绝不开他那台破计程车出门耗油的大伯竟然主动说要载我到考场。在艺术大学门口,他将外套搭在肩上,背靠着校门做出旧时男星「勿忘影中人」的姿态,叫我帮他用不知哪儿检来的徕卡老相机拍了一堆照片,开心的像个孩子。
他说自己年轻时在街上遇过星探。「那个很有名的星探一见到我,说我一定能在萤幕上发光发亮。你知道那个星探吗,发掘林青霞的那个,很有名的」。
「我连艺名都取了,叫作江浩,江水浩瀚的江浩,大伯很有学问吧。但以前当明星得先上演员训练班,学费要600块。你爷爷觉得当军人b做明星有保障,所以NNy是不肯给我钱,要我去考军校。」
大伯咳了又咳,有口痰紧紧哽在他的喉头,找不到出口。那个在庸庸碌碌买卖之间曾经可能的光亮,成为卡在心尖的浓稠与纠结。
「你看你爸爸、叔叔每个人都有房子,全是爷爷NN买的。大伯四间房子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钱一个人挣回来的,大伯没拿你爷爷NN一分钱啊!」。
沉积许久不断反刍的酸腐气息在空间中流窜。我想像以大伯为主角的跑马灯,他一路踩着脚踏车,为父母及弟弟妹妹们在万华的牛r0U批发市集跟和平东路菜市间来回,接着开计程车,为妻子儿nV驶过一个又一个从介寿路变成凯达格兰大道的街头,最後穿梭两岸终於攒了点钱,却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