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胡子因为这事还受了伤。那子弹也够绝的卡在上臂的肉里面不得出来。费了好大得劲才弄出来,多亏我有云南白药,要不然非得去看郎中不可。张大胡子也是够狠的,那种痛都忍住了。我忍不住,我只忍得住饿。这事一出,张大胡子也不会再管这事了,都怪那个李昭福。
“又是他,当年田毛头就是他拐走的,现在是周梅。他处处和我作对,我一定让他尝尝我的厉害。周梅还说什么?龌龊。谁龌龊?她自己才龌龊呢。李家尽是男人,老的、少的都有,这不是龌龊吗?还说别人。还有刘喜豆,当年就是她把人家赶出金家台的。记起来了,那年我路过牛草坡,咬我那狗,就是成子放出来的,追了我两三里路。为什么这么追我来着,是不是抢了他儿子手上的东西?是红薯?不记得了,反正,他们也龌龊,他们两口子、他们一家人都龌龊。
“又来了,成子又来和我作对来了,说什么周梅遇到的根本就不是劫匪,是我唐三赖安排的人,他怎么知道,又没有谁告诉他,这事只有大胡子知道,他乱说的。能乱说嘛!这等事,这不是污蔑人嘛。
“他们都龌龊,金家台根本就没有好人。也不对,金家台好像有个好人,有个小姑娘。那人是谁,有没有那人?应该是有的,应该是金家台的,不会是清水坪的。清水坪的女人只要钱,没钱了就不理人了。那人不是,那人不是女人,是女孩。那天她拿来了一个饭团。她是从门口进来的,进来的时候,把整个门的光都挡住了。没看清楚,不知道那人是谁。她说‘赖子哥,饭团。’
“前不久还听别人喊自己‘赖子哥’来着。是田毛头的堂客?不是,那女人只会骂人,也不知道田毛头是怎么过日子的,和那种女人。她没叫‘赖子哥’,她随田毛头叫我‘三赖哥’。那女孩不是田毛头的堂客,那会是谁?好像金家台没这样的人。也不是,她是从外面回金家台的,她原来送人了,才回来没几天,日本人来的时候回来的,这个我清楚。就因为那个饭团,我才去金家台的吗?那我原来在哪里?在山阳?记不得了。
“一定要找到那个女孩,杨青可以找到曾经替他、替他们望风的人,把他安排进乡政府,我也应该把对自己好的人安排进来。
“他们是为了公家,我是为了个人能一起说吗?谁说的,谁说他们是为了公家?他是这样的说的,他说的话能信吗?他又不是熊承继。再说公家是什么?公家不就是一个一个的私家嘛。这些私家也有杨青他自己家,他把自己家说成了公家了。要不是这样的,那他应该让我去当副主任,他自己来当这个乡长:其实都一样,杨青和我都不是为了公家,都是为了自己家。不同的是:他的家已经是家了,我还没家,我要成家。”
唐三赖脑子够灵泛的,睡个午觉都想这么多的事。
金秋十月,田野里一片忙碌的景象,穿着漂亮衣服的妇女们在弯着腰割禾,而男人们则在搒桶旁摔打着,将谷粒打落在桶里。雀儿们个个肥胖胖地,仍然在欢快地飞翔着,机警地跳跃着。唐三赖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似的,充满了新奇。其实刚才在回杜李的路上看到的不亚于现在的风景,只是现在的心情不同而已。他经过水井边,走过三岔路口的石桥往金家台而去。李昭福挑着一担刚打下的谷子在渡槽外的田埂上走着,到了可以钻过来的地方,放下担子,准备一箩筐一箩筐从渡槽下面移过来,唐三赖看到了赶紧过来帮忙。
“唐乡长!有劳了。”唐三赖说道:“也不有劳。”唐三赖不习惯于用这文绉绉的口气说话,接着说道:“你这样说话,我说不来。”等李昭福再次把谷子挑起来,唐三赖又说道:“你还蛮厉害的呀!”“你挑得动吗?”“够戗。”“去院子里坐坐?”“我就随便走走,周梅说你们这几天一起开餐?”“嗯,大家都忙,一起开餐可以省出一些劳力。”“那是。”“我今天和你们一起吃,好吗?”“没问题,等下和大家一起进屋。”
唐三赖走到正在割禾的文娟身边问道:“你是哪一个?没看到过。”高兰兰停下来,放下手中的禾,直起腰,问道:“唐三赖!你怎么来了?坐在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舒服些吗?”“你说呢?”“我怎么知道!”“我记得王家有两姐妹的,怎么没见着她们的人?”“你是来找她们的吗?”“不是,想起这事来了。”“那你还记得我的事吗?”高兰兰说完,弯腰继续割禾。“你是伟子的婶婶,你有一个崽,一个女。”“你还记得蛮清楚嘛。”“当然。王家姐妹呢?”“你只记得她们。这个(指文娟)你可认得?”“不认得。”“她不是王家的?”“不是,王家人没有这样宽的架子。”文娟不客气地问道:“你说什么?”唐三赖笑着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坏话。怎么就受不了了。”文娟要走过去理论,高兰兰说道:“娟儿!算了,闲聊呢。”唐三赖说道:“你以前,我冇看到过,你一定是谁的堂客,谁呢?不是魏家小哥,就是王家三哥。”高兰兰放下手中的禾直起腰,舒了一口气,说道:“都不是,再猜。”“那就是贺哥。”“也不是,你莫猜了。要不你下来割禾,吃饭的时候就可以见着王家姐妹了。”
唐三赖从田头拿来镰刀,跟在高兰兰她们后面割禾。没割两下,把手划破了。高兰兰说道:“又没有要你往手上割。你进院子找人,那里有红药水。真是的!”
今天,王毓英和郑薇薇负责晒谷子,她们姑嫂俩翻完一遍谷子,正在大厅休息。唐三赖谁也不认识,走过去问道:“他们说这里有红药水?”王毓英转过头来,一看是唐三赖,问道:“怎么啦!是镰刀割的?”“嗯。”
王毓英连忙走向厅首,走到两太师椅之间的茶几边,从下边的抽屉中拿出红药水来。让跟过来的唐三赖坐在太师椅上,用棉签给他搽药。边搽边问道:“是哪个要你割禾的?”唐三赖回答道:“叫什么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是伟子的婶婶。”王毓英有些生气,说道:“她就喜欢捉弄人,你怎么信她的了。”
郑薇薇不认得唐三赖,把王毓英拉到一边问道:“毓英!他是谁,怎么穿着军装?”“是唐乡长,前几天来过我们这里,你冇看见。”
唐三赖听到了她们的谈话,这才知道面前的这姑娘正是自己要找的人。走过去问王毓英:“你是王家姐妹中的姐姐,还是妹妹?”王毓英笑着说道:“还王家姐妹呢!我姐姐早嫁人了,小孩都不止一个了。”“你是妹妹,送饭团的妹妹。”王毓英点了点头,说道:“那都是好久的事了,你还记得。”“那怎么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