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立夏的满月宴过后的第三天,胡亮的儿子胡小亮也该满月了。胡亮本来不想办这酒,小孩子不办这酒不照样长大。还有就是,自己靠大家的帮衬才有现在的日子,不能太张扬。他这话是在立夏满月那天对李昭福说的,李昭福说道:“正因为这样,你更应该办个酒,好好感谢一下周围的人呀!”胡亮把这话听进去了,第二天就去清水坪买了新鲜肉。
这是胡亮第一次上街上买新鲜肉吃,不知道到哪里去买,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肉才是好肉,才划得来。李昭福让田毛头陪他去。
初夏的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弥漫着青草的味道,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清新的早晨,一记撕破长空的马嘶,把所有的愿景都汇集成前方梧桐树上掩映着天光的繁华。胡亮,在水井边等待着田毛头的胡亮,用异于以往的心情感受着这司空见惯的一切,体味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美来,拨动着心灵深处那根未曾开启的神经。
田毛头喊了他一声,他才猛然发现马车已经到了跟前。“还没睡醒吧!”田毛头笑着说道。胡亮跳上了马车。
路上碰到了骑自行车来上班的王友晟,王友晟问他们这么早干什么去,田毛头抢先回答,说买肉去。王友晟一路想着这事,猜想一定是胡亮给儿子做满月酒。一到乡政府就把自己的判断同熊承继说了,他说:“这胡亮家几时遇到过这种喜事,就是结婚也没给信,只有家里人知道,文娟的哥哥、嫂嫂来家吃了一餐饭就完事了,就连邻居,可能连李昭福都是事后才知道的。我想去祝贺一下。”区楚良在旁边听到王友晟的话,想到自己把老婆接来还没有在正式场合露过面,走过来问王友晟:“不会有错?”“不会错,不过,如果你想去,最好还是让高启明去落实一下。”区楚良说道:“问他不见得知道,问黄老师吧。”
话,是雷雨田去问的,中午就得到回信了:确有此事,时间在第二天中午。区楚良对熊承继、唐三赖说道:“我们应该和贫雇农心连心,漠然处置,假装不知道,不是心连心。正好后天是端午,明天我们去给胡亮贺喜就算是过节了,好不好?”
他俩都同意了。
文家禧和胡亮一样,也是一早从家里出发的。三朝他是背着摇窝来金家台的,这次背的是坐栏。因为河水大,等到了大渡船才过了河。过河的时候和文佳霞家里的长工黑子遇上了,他是给他家小姐送莲子去的,文佳霞喜欢吃莲子羹。两布袋子的莲子,他用扁担挑着,连过渡也不打算放下来。划渡船的急了,说人不蹲下来,掉到河里就麻烦了。黑子不管,坚持不放下担子,说莲子打湿就会回潮,吃不得了。两人吵了起来,文家禧帮忙黑子抱一袋,黑子自己抱一袋,两人蹲下来,渡船这才稳当了好多,安全过了河。
文家禧觉得奇怪,一个能吃多少莲子,黑子说,在家时就这么吃的,也不是她一个人吃,只是她的顿顿要有,不能缺。文家禧问为什么,黑子看在一路上换着挑的份上,说明了真正缘由。
黑子说道:“我家二小姐原本身体很好,读书的成绩也很好。只是女孩子不用读那么多书,读完了小学就没读了。东院的大少爷,二小姐的堂哥,家芳少爷一直在读书。他和四甲的郭家宝麟少爷是同学,在长沙读书也是同学。郭少爷经常到我家来玩,有时候住在我家。一天晚上,有人看见郭少爷进了二小姐的房间,一直没出来。这事老爷不知道,不敢说,谁都不敢说。这种情况是要沉塘的,谁敢说。有些人想提醒一下二小姐,终究没有说出口。
“那年,应该是解放的前一年,郭少爷毕业了,从长沙回来了,去我家就更多了。下半年,快过年了吧,郭家老爷大寿。因为家芳少爷的父亲,也就是我家老爷的亲哥哥和郭家老爷交情深,就让家芳少爷过来祝寿。二小姐也跟着来了,带着奶妈来的。不想染上了风寒,请这里一个姓李的郎中看。这郎中看出了喜脉,跟奶妈商量怎么办,奶妈也没有主意,最后这郎中就私自下了药,把二小姐身上的血肉给打下来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这郎中也太……”黑子打断文家禧的话继续说道:“也有人说,奶妈一定是同意了的。可奶妈一直不承认,说梦话都不承认那事,我们也就不说她知道那事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如果药下对了,没有留下不好来,也就没事了;可偏偏药没下对,二小姐身上老是不干净,人也越来越瘦,脸色也越来越白。宝麟少爷一问,才知道了缘由,喊人打了那郎中一顿。有人说把人打死了,有人说没打死打晕了,不知道打死没打死。
“二小姐这个样子也不能留在家里了,就让宝麟少爷行了礼接走了,原来是接到城里去了的,快解放的时候才到磨山坳来的。
“二小姐的病,早先请人看过,说莲子可以治,就买来莲子吃,确实有好处,也就上了瘾似的,不能少了。”
文家禧一到金家台就忙上忙下,到很晚都不得休息。这样的场合胡亮做不来,文家禧能勉强应付,也就能者多劳了。劳累得文家禧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那能想得起与自己无关的文佳霞的轶事,所以黑子说的这些事情,并没有在金家台传开。
区楚良带着乡政府一干人到金家台时,菜还没有上蒸屉。李昭福见来了这么多人,想离开。熊承继看到了,没有叫住他,倒是走在最后的区楚良截住了他,和老婆元玉芹一起同李昭福说了一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