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福走上成父的床榻,坐到床边问成父:“你认识我吗?”成父望着李昭福眨了一下眼睛,刘喜豆说道:“他眨一下眼睛就表示他认识。”李昭福望着刘喜豆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对成父说道:“你是不是不放心成子?”成父又眨了一下眼睛。李昭福笑着说道:“你尽管放宽心,自己的儿子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左邻右舍,他和谁红过脸。别人有什么难处,只要求他,他那一次不精心办好,不留下遗憾。你说,这解放了,多数人都高兴。当官的也不和以前的官老爷不一样了,也喜欢和我们平头百姓说话,说心里话了。我那媳妇,左邻右舍都叫她于姑娘,多好的人,也和他们是一起的。他们懂道理、明是非,怎么可能为难成子。可能有些事情阴差阳错的,误会了。说清楚了,不就没事了嘛!就算是一时半会说不清楚,那也不要紧,多花点时间不还是能搞清楚的嘛!不急,你专心养病,等成子回来了,大家都健健康康、硬硬朗朗的不更好?”成父眨了两下眼睛,李昭福问道:“你担心你的病好不了了?”成父眨了一下眼睛。“不会。孔圣人活了七十三岁,还没到年纪就来收人,他就不怕别人造他的反?”成父发出“咯咯”两声,像是在笑,李昭福也笑了。
李昭福辞了成父,谢绝了刘喜豆相送,独自一个人走在冬日的夜里。前几天的一场冬雨,把树上的枯叶打落了下来,铺在路上,踩在上面,有时会发出一种细微的响声。他一路上想着成父,想着成子,想着刘喜豆。他只是这样想着,没有想出什么名堂来,没能得出一两个结论,获得一丁点儿感悟。
李昭福仍然相信老理,仍然相信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还是能起作用的。这么多的人,整个中国是几万万人,多数人是安心的,不添乱,这不都是老理在起作用吗?要是一下子不要了,那这几万万人怎么办?真有一个什么东西能管得了这么多的人?
这几天连续出了几个好太阳,让人觉得冬天一不留神就会过去似的。刘喜豆这两天把一些坛子里的干菜拿出来晒了晒,又将秋天的晒的撩水辣椒,切碎了,准备和大头萝卜做的咸菜和到一起。
这冬至日前后的太阳是微弱的,可空气干燥,菜也干得快。过了中午将一些菜翻动了一次,也就知道哪些菜今天收了就不需要再拿出来了。刘喜豆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太阳下,一点也不觉得哪里冷,比呆在屋里好多了。可惜成父不能够出来,要是能出来,说不定还真能把病晒没了。
张十六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个生红薯,边走边啃。刘喜豆问道:“你没吃中饭?”“我爷去下边了。”“后面饭篮子里面有碗带锅巴的饭。”“哦!”
张十六很快端着碗出来。刘喜豆让他把碗拿过来,看了一眼,笑着说道:“有菜,你自己不晓得夹呀!”“看到了,是肉。”刘喜豆只好带着张十六进屋,把盛肉的碗拿下来,让张十六夹了好几块肉。
前几天有一台往长沙运猪的车上死了猪,杀了在大路上买。田毛头路过看见了,见便宜就买了一些回来,各家给了一些。好在是冬天,也没见发臭。
张十六除了那天在山阳和高重五他们吃过肉,这一年都没堂堂正正吃过肉。在他看来,鱼肉、狗肉、兔子肉、麻雀肉、老鼠肉,其他的这些肉统统都没有猪肉好吃,只有吃猪肉,才叫作吃肉,才是堂堂正正吃肉。所以拿饭时看到了肉也不敢拿筷子去夹,因为他今天既不过年也不过节。
张十六吃完饭,放了碗筷出来,笑了,说道:“我爷不在还好些。”刘喜豆笑着说道:“什么叫还好些!吃饱没有?”张十六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没吃饱也没办法。”张十六在自己腹部划弧表示大肚子,刘喜豆还以为张十六是表示他已经吃饱了,后来一想,可能是说自己怀孕这事,笑着说道:“你也要再讨个堂客,给你也生个毛毛。”张十六指着郭玉明家的方向说道:“那里有一个。”刘喜豆以为张十六说他将来的堂客在他手指的南方,笑着说道:“那好!就去那边找。”
张十六走后,刘喜豆给成父喂了一些米汤,觉得有一些累,就又回到屋外,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渐渐隆起的腹部,刘喜豆担忧起来,要是成子关个一年半载,自己生小孩都不能回来,那可怎么办?想到这,记起这几天得空舂的米来。她计划把过年和年后的米都舂出来,已经做了几天了也该差不多了。她走进仓库把风车移了出来,可就在她把舂好的米往风车谷斗倒的时候,突然觉得用力过猛可能扯着了肚子,不得不停了下来。稍微休息,便再次回到门口,希望有人经过,就请进来帮忙。
坐了一会,仕雄放学回来了。仕雄虚岁也上十岁了,能帮一些忙了,于是让仕雄撮米,自己站在竹椅上,接过递上来的米,一点一点放进谷斗。这确实是个办法,两人很快车出了半箩筐米。可就在第三次向谷斗倒米的时候,女儿成大丽哭着回来了。仕雄一看就知道一定是邻家的几个大小孩欺负了妹妹,不由分说放下簸箕,跑了出去。刘喜豆喊了几声不起作用,慌忙下来,没想到前脚踏向了正倒下来的大笸箩,避让不及摔倒了,笸箩也压坏了。更令人担忧的是肚子有一点微微的疼痛感,没办法,什么也管不了了,只能坐下,希望能缓过来。
过了好久,仕雄才拉着大丽回家,刘喜豆连忙要仕雄去金家台把外婆找来。
成仕雄刚跑出去不久,两个邻居就叫喊着来找刘喜豆的麻烦。这两人刚进来,没太看清楚刘喜豆的情况,对着刘喜豆说了几句重话,等能看清楚了才慌了神,连忙喊人帮忙。正巧曹二锁的老婆曹毛氏和王毓秀路过,两人放下自己的小孩,让大丽带着。然后过来帮忙,两人四手抬轿把刘喜豆抬进了房间,接着,四下张罗起来。好在无大碍,田毛头从三塘乡请来的郎中说静养几天吃几副保胎的药就会好的,胎儿过了这一段,也就不会有事了。这郎中以前是来看过成父的病的,这次又看了看,一切都还正常,说病去如抽丝,要成父安心养病,会好起来的。
见郎中这么说,刚来不久的刘娭毑就要高兰兰扶着自己回去了。因为有更小的小孩要照顾,曹毛氏也一起回了水井边,王毓秀没有走,说等刘喜云过来。王毓秀跟刘喜豆说道:“喜豆姐,你这样不行。要不这几天,我来照顾你吧。”“你也有毛毛要照顾。”“不要紧,毛毛由长定看着就行。红花草都播下去了,这两天不用下地。”“等我姐过来再说吧。”“你姐离这里远,你哥嫂这两天也忙得很,你爷的病时好时坏。说是明天准备去广桥找郎中。”“这事我知道。又要麻烦你了。”“你还客气,你说这几年来。我们这几家谁跟谁生分过,而这几家,我一个人占了两家。”“要不把翠娥也喊过来吧。”“看情况再说。”
两人正说着,曹毛氏又过来了,她拿来一块干牛肉,说让刘喜豆补一补,说完进厨房做起饭来。这几家人还就属曹毛氏的饭菜做得好吃,每次李家院子烧大灶,刘娭毑第一个就喊她,别人还不能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