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来路不明的姑娘,正是温浓本人。她动作温吞从车舆钻出,稳稳踩在地面上,抬眼匆匆扫过蜿蜒曲折仿佛没有尽头的队伍,听见王尚书的询问,这才躬身福礼:“大人,我是今年登记在册的采选秀女温浓,这是身份通牒,烦请过目。”

    她低眉垂眼呈上,王尚书恭恭敬敬接起,一目十行草草阅毕,内心仍觉不能平静。这时车前领队的信王亲兵梁副骑亲自下马:“王大人,我等奉行信王之令,护送温浓姑娘前来报到。”

    ‘信王’二字让王尚书稍稍找着主心骨,下意识客套乎:“有劳、有劳。”

    这位梁副骑没有二话,弯身抱拳:“阿浓姑娘,钟勇门过不再相送,我等先行告辞。”

    温浓没法跟着走,唯有乖乖挥手道别,依依不舍目行车马远行,这才回头去看王尚书。

    王尚书没能等来信王大驾,却等来了信王送到他手里的人,一时间隐隐有股烫手山芋的灼烧感,辣手非常。温浓假装没有发现王尚书的表情变化,指着登记队伍:“大人,请问是在那边排队登记吗?”

    排队?还排什么队!

    王尚书清嗓子,大手一挥,指使手下立刻安排:“不用排队,你走这边。”

    上辈子从排队登记到进入内试,温浓足足走了三天流程。期间吃不好也睡不好,几百个人挤大通铺,因为身无分文,不仅要受老宫人的欺负,同期待遇稍好的姑娘竟也能给你脸色看着。

    从前恨得牙痒痒,温浓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绝地翻身,非把这些人通通踩在脚底下。如今风水轮流转,温浓成了这一拨里待遇最好的那一个,不需要顶着烈日排队苦熬,也没人敢向她讨要什么‘苦劳费’,更无人敢恃强凌弱,欺负她无钱无势什么都没有。她所面对的是其他人欣羡嫉妒甚至带有畏惧的眼神,一时间竟除了百感交集,就只剩了无生趣。

    她若也学起飞扬跋扈,那岂不就成了曾经她最厌恶的那类人?

    矮子里面拔高个,委实无趣,这还仅仅只是刚刚入宫而己。

    “温姐姐,我刚去洗了衣服,顺便给你打盆凉水回来。”

    收起心思,温浓瞥见殷勤提水向她走来的丫头。说她丫头,人家毕竟只有十三,而温浓已经是同期当中年龄最大的那一拨。四岁的年龄差距可以说明很多问题,就好比年纪越小其所代表的潜力则越大,后宫挑人就挺喜欢挑小的。这丫头机缘极好,以后会去永福宫,而她那时还留在杂役坊,再后来……

    温浓掏出手帕,替她拭去脸上的汗珠:“你洗你的,打水给我做什么?”

    “我看天气热,给你房里打盆水,消暑凉快些。”小丫头唤杨眉,是个出挑拔尖的美人相。她爹还是前科举人,在地方当官,原来是个官小姐,可惜来了京师,天大地大、贵胄满城,这层身份也就变得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