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晚听了他这坛迟来的陈醋开坛,忍不住笑道:“我那时多小,人家世子爷正眼都不看我呢,满心都是画舫上的花魁娘子。再说那日我走了一半,不就被世子爷甩给你了吗?”

    成天复听了颇有暴殄天物的感慨:“早知你是我未来的娘子,我那日绝不应该带着你下棋,真应该好好带你玩玩,也省得你后来这般难搞。”

    知晚轻轻推着他,让他坐在了椅子上,然后伸出纤指替他挑拣头发里的黍米粒子,胡闹了一场后,也该说些被打断的的正事了。

    “这位荣夫人应该是奉了她家公之命有备而来,刻意来接近我。看来给你这位知县几记硬拳之后,便要赏你些软饭来吃了。不过这次你罚他盐税,他搞了这么一出,岂不是坑苦了治下大批的盐工和盐商?等盐价提上来后,那些贫苦的百姓再买盐,又要多付出许多的价格……山东刚刚闹了旱灾,不知有多少黎民百姓正在路边卖儿卖女,只求用亲生骨肉换得一捧米来……”

    她说这话时,声音低低的,显然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人牙子手里,与那些被典卖的孩子一起抱头痛哭的悲惨经历。

    成天复想到她曾经的遭遇,心里也跟着一阵疼,他起身将她抱入怀里,安慰地拍着她的后背道:“这个岳魁可不止在我的任上这么搞过,我查过账目,在近十年间,盐价一共涨了有五次,他的暴利一直水涨船高。朝廷派人下来询问时,总是能赶上盐井坍塌死人,或者是减产一类的事故,如此一来,贡县的盐产量减少,涨价也变得合情合理。可是盐真的少了吗?其中一大半都是被他分销给了各个盐帮,倒卖私盐。仗着官盐涨价,百姓为了省钱都转买私盐。于是这些不必上税的银两便源源不断入了岳家和包庇岳家的的官员手中,腐蚀国库,大发横财。”

    知晚以前还真不了解贡县岳家的这些脏臭手段。她不由得想起了街头那个卖豆花的小婶子,她的夫君不也是死在盐井事故中的吗?

    如此说来,这盐井坍塌并非天灾,而是人祸了!

    成天复叹了口气:“太子也是心忧着国库空虚之患,岳魁妻族祖上和先帝颇有些渊源,得了这一脉相承的开凿盐井的肥差,却不断腐蚀官员,变得叶大根深。如果贡县不来一场大清洗,那么长此以往,必要酿成国祸,到时候殿下初登基,根基不稳,岂不是要被有心人利用,颠覆朝纲?”

    知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是太子派来的利刃,划破贡县的黑幕,也是大西王朝的定海神针,解决国库空虚的隐患……只是你这根神针形单影只,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看现在岳家在贡县一手遮天,他上面的大罗神仙似乎也不少,接下来该如何破局?”

    成天复低头看着她:“如何破局也用不着你,你且说说,你跟那个荣夫人说什么你是我的‘搅家’?你又想干嘛?”

    知晚歪着头看着他道:“你都知道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道理,在岳魁面前装成庸碌不堪的样子,那我自然也得在岳家的女眷面前露露怯啊。另外若是将来真跟岳家闹个鱼死网破,说不定她们会高抬贵手,放过我这无足轻重的弱女子呢!”

    成天复紧了一勒她的腰:“我就这么没用?能让你落得如此地步?”

    知晚笑着推开他:“总之那个荣夫人想借着我探探你的虚实,送上门来的若不用一用岂不可惜?”

    就像知晚说的那样,那位荣夫人没隔太久,便亲自寻上门来了,这一入院子就开始咋舌:“我的天啊,成大人好歹是一县之长,堂堂的父母官怎么还住得不如乡间的财主?哎呦喂……”

    荣夫人光顾着四处张望,没有顾及脚下,结果三十两银子一双的蜀锦绣鞋正好踩在了鸡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