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各国的驿道上,背插红旗的一队队赵国骑兵们尽情驰骋,只是奋力的抽打着马鞭,丝毫不恤胯下战马的耐力。他们背着着象征着使节的红色旗帜,携带着主父写给各国君主的书信,马不停蹄人不离鞍,一路飞驰奔向各国的王都。
很快,赵国的骑兵们就将主父的意思传遍了天下,赵雍的书信简单明了,只是寥寥数语,毫不客气的告诉他们;我赵雍将要在信宫大朝天下,广邀各国君王和太子前来相会。
虽说是请,却与胁迫无疑,要知道邀请一国的君王和储君来到自己的陪都会面,这本身就是一种恃强凌弱的以势压人,一直低调置身于列国相互征战外的赵国,如今却用一种强硬无比的姿态向天下宣布了自己的高调复出,就此参与到中原霸权的争夺之中。
千年成周,古都洛邑,悠长的钟鼓声敲响,王宫内沉重的城门缓缓推开,赵国信使高举着主父的诏令一路策马疾行,如入无人之境。周天子姬延双手微微颤抖,从满脸骄横的赵国使者手中接过了诏令,脸色有些苍白的说道;“请转告主父,寡人因身体抱恙,就不前往恭贺了。今令太宰代替寡人前往,还望主父见谅。”
在大梁,在新郑,魏王和韩王忽然间才发现了,就在他们仍在齐秦争霸之间摇摆不定之时,他们的老兄弟赵国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如此强大了起来。北驱三胡,南并中山,十余年间国土和人口增长了近一倍,远远的将魏韩二国甩在了身后。之前为了对抗强秦的蚕食,魏韩二王不得不奉齐王为主,任他驱使与秦国争霸。可如今他们却多了一种选择,赵国的强势复出让两国重新审视起了天下格局,单纯的两极争霸变成了秦齐赵各据一方,齐国已经不再是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国家。
毕竟相比其贪婪无度的齐王,同为三晋的赵国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从血缘上都更容易让魏国和韩国接受。当初魏文侯称霸中原时,正是打着紧密团结三晋的旗帜,重复了当年晋国的强势将齐秦楚强行压制。所以赵雍书信来邀,魏王嗣和韩王仓并没有过多的抗拒,多年来积弱的心态,早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大国的骄傲,便纷纷应邀携着太子前往信都相会。
燕国自不用多说,在得知赵雍答应为燕国调停后,燕王职大喜,便将国事交予苏秦等人,立刻动身前往信都于燕太子相会。宋鲁卫国小势衰,在齐魏楚等国的咄咄逼人下朝夕不保,自然对赵国多加巴结,收到书信后皆携太子前往赴约。楚国因为隔得太远,与赵国并未接壤,自然不惧赵国强势。再加上楚国虽数败于齐秦,国力大衰,但终究是地广人众,依旧是七雄中最大、人口最多的国家,楚王自然不肯自降身份来朝拜赵雍,便只是派出令尹斗阶代替自己出使赵国,像主父恭贺。
临淄宫呢,收到赵雍书信的齐王田地暴跳如雷,狠狠的将信笺摔倒了地上,在宫人们的战战兢兢中怒吼了许久,最终还是不甘心的将信笺从新捡了起来。他虽然性情急躁,却并非傻瓜,如今赵国大军兵锋已经逼近河间,在齐赵边境集结,一旦加入占据,必然将深入燕地的齐国大军退路截断,赵信此时派来邀他前去信都,无疑是赤裸裸的用武力强逼,若是拒绝,下一刻极有可能是大军挥至。
赵国这些年来的逐渐强大田地也是心中清楚的,只是因为赵国一直与周边各国保持和平相处,只是对胡人和中山国大兴兵戈,所以久而久之,田地便也将赵国的威胁不放在心上了,只是专心西向与秦国争霸。
他之前之所以同意任由赵国兼并中山,一方面因为正在函谷关与秦国激战,无暇北顾;一方面也是因为对宋国的膏腴之地垂涎已久,想要撇开楚魏独吞之,这边需要赵国对他吞并宋国的默许;还有更重要的一方面,那就是田地原本以为依照中山国昔日之强,怎么也能拖住一年半载,即便赵国能够得手,也必然会元气大伤,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掉中山以补充损耗的国力。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中山国竟然会如此不济,也没想到赵国竟会如此之强。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顽强存立了两百多年的中山国竟然已经化为了尘埃,彻底的融入到了赵国之中,赵国非但没有因为旷日持久的战事损耗国力,反而因为兼并了心腹大患中山国而士气大振,赫赫武功令诸侯畏惧不已。
这时田地才不得不重新注意起赵国这个新兴起的军事大国,发现它的强大实力已经不是四面树敌的齐国所能对抗了。只是田地他早已经习惯了霸主的身份,现如今如何能做到对赵国低头,于是便刷了个花招,明里答应了会携太子前往赴约,过几天却派出使者向赵雍报于自己旧疾复发,不能前往,只是派出太子田法章代替自己前往。
九国中唯一态度反复不定的就是秦国,当赵国的使者持着主父的书信赶到秦国时,咸阳为之动怒。自商鞅变法后,迅速强大起来的秦国一改当年的贫苦,不断向关东蚕食魏韩楚三国的领土以壮大国力,经过惠文王和武王三十余年的扩张,已经成为了一个势力强劲的国家,虽然国力上不足富庶的齐国,但军事上的实力已经将齐国甩在了身后。虽然武王暴毙后秦国陷入了内乱中国力有所衰减,但也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大国,赵雍却派出使者来传秦王赴约,这无疑是对秦人的骄傲以侮辱。
所以消息一传出,朝中大臣们纷纷上书反对,一个个在朝堂上慷概激昂,请求太后和秦王断然拒绝赵国的无理要求,更有激进者要求派兵攻到赵国的河东,以示警告,让赵国收起对秦国的小觑之心。
秦人对赵国的一直声讨,到让身为秦相的楼缓的处境极为尴尬。一方面他是赵人,是主父以势相逼强压着秦国任命;另一方面他却又是秦国相邦,于公不得不从秦国利益出发。以往秦赵交好,他的处境尚且好过一些,如今秦赵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了,便让他难以自处。所以他干脆闭了嘴,在朝堂上一言不发。
楼缓的异常举止自然逃脱不了正高居座上的芈太后眼中,眼神微动,看向楼缓笑着问道;“楼相今日一言未发,想来心中定是有何高见,不妨说予本宫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