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已经端了驮驮峰上飘高的老营,此刻也正在山头上往恶虎滩方向眺望,寒冷的夜风很大,将袍角和辫子都撩起老高。方才吴瞎子一镖打死了向恶虎滩报凶信的举灯人,傅恒本想责怪他几句,应该等飘高那边的信号出来再动手。想想吴瞎子也是一片好心,就没言声。这六天里头,他自己一直没出天王庙门一步,几乎把副精力都用在掩护这支队伍的真实面目上头。今儿派人砸一家店铺,明儿又绑几个肉票要赎,又捉了十几个村妇关在庙里小偏房里,罗油锤磨旋儿似的来回周旋。……一边扮土匪教徒,一边暗地里派人出去侦探飘高动静。
此刻,第一大关已经度过,飘高留守山寨的老弱病残兵众已部生擒,十三个分寨一把火同时点起,又派人通知了困守恶虎滩的清兵,准备前后夹击回兵营救山寨的飘高。一切安排就绪,兴奋不已的傅恒才冷静下来:自己的南边是娟娟,北边是飘高,飘高的北边又是范高杰,是个敌我互相夹击的局面。官兵人数虽多一点,但范高杰新败,兵无斗志。飘高如果以逸待劳,不救山寨,回攻范高杰,胜负之数尚难预料。想着,便叫来李侍尧,说道:“范高杰那边你亲自去一趟,告诉他们驮驮峰的匪徒已被剿灭,贼胆已破,叫他黎明时分从白石沟向南压过来,兵士们被石头砸怕了,宁可慢一点,要走山头山梁。飘高西逃,你点三堆火,率部穷追;飘高要来救寨我在山上点三堆火,你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督着他们上山接应。我算了算,临县匪众不会来营救,我们两面夹击飘高。打乱了也是不怕的,只留意不要走了飘高。”他顿了一下,说道:“去吧!大丈夫为朝廷立功名,在此一举。我寄你厚望!”
“喳!”
李侍尧带十几个亲兵消失在黑暗里。傅恒掏出怀表看了看,还不到子时,便移步坐在聚义厅下边凉亭石凳上,对一直站在身边的吴瞎子道:“今夜着实累你!现在不能喝酒,葫芦里有参汤,来几口!”说罢,解下腰间葫芦,对嘴儿喝了几口,递给吴瞎子,“坐,你也喝!”
“标下不敢。”吴瞎子双手接过,又放在石桌上,说道,“这地方生,又不是青红帮盘子,中堂一人系着军安危,我的责任是保护您!”
傅恒突然心中升起一种自豪感。从目前看,战局是按照预先的谋划发展的,但战场情势瞬息万变,一步也错不得,临县之敌不会乘夜袭来?飘高不会从白石沟西逃窜入陕北?要真的让他逃走了,自己这个钦差又何以处之?想到这里,傅恒心里又是一沉,叫来一个戈什哈:“传令各营,今夜一律和衣睡觉。有喝酒赌博的,就地正法!各营哨官轮流带班巡逻,严密护好山寨。天亮时听命行动,要带足开水!”说完,又站到瞭望口,用千里眼仔细观察对面的情形,可是天太黑,什么也看不清,便又传令:“巡逻的一概不许带灯火。有匪情,鸣锣为号,各营不要出击,聚到一处,听命才许厮杀!”这才回到亭上,靠在柱子上假寐。
丑时时分,一阵急锣惊醒了蒙眬中的傅恒,接着三个大营一齐鸣锣呼应,所有的兵士被惊醒过来,团团结成阵势。傅恒的中军都是训练有素,一声不吭,有的上哨楼,有的上寨墙,有的扼守二寨门,只吴瞎子带着二十多名亲兵,寸步不离紧守着傅恒。
“六爷,点火吧?”吴瞎子见满山头都是勒着白头巾的教众,后头的人还在不断头地向上爬。先爬上来的也不行动,都在树丛中隐藏着,显然正在集结,便对傅恒道:“再迟了,李侍尧那边援兵太费劲!”说话间又有四五个军士报说,敌人是分散上山的,上山的人没有过来厮杀。傅恒紧皱着眉头,说道:“点火太早也不成,万一他们是佯攻,就会逃掉飘高。再等等——”吴瞎子又仔细审量了一会儿,说道:“飘高上来没有,这会子谁也摸不清。但我敢肯定,他大队人马都上来了,这是他们老营,地势、人心对我们都不利。李道台这些兵,是只能赢不能输的。”
傅恒说道:“我是怕走了飘高啊。”
“打胜了才能说这话。”吴瞎子道,“万一飘高逃走了,我有办法把他追上!打不赢,他站在面前,我们也没法子。”
“点火吧!”
火堆就在寨墙根,兵士们听令,泼了几桶清油,火摺子燃着树枝往下一丢,“腾”地三堆火熊熊燃起,顷刻间恶虎滩白石沟一带的战鼓号角齐鸣,成千上万的人山呼海啸般喊着“杀啊——”无数火把流星般聚到一处,形成一方一方的“火田”迅速向驮驮峰压过来。山上的教徒立时大乱,狂呼大叫:
“飘总峰在哪里?”
“他在半山腰!”
“官兵们动手了!弟兄们杀啊!”
“妈的个×!什么神机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