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廉舆、狐婴赴楚之前,番吾战败的消息已传至太行山以西的晋阳。晋阳是赵国起家之地,是赵国的根基,然而这座城市虽几经反叛,依旧被秦人征服。晋阳正寝燕朝,得闻前线战败,脸上本有些许笑意的赵政瞬间化成寒冰,他咬着牙沉默了许久,才挥袖出声:“下去。”
“卫缭拜见大王。”紧跟着战败的讯报,同赴晋阳的卫缭入燕朝前来拜见。
赵政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不悦道:“国尉何事?”
伐赵三年,两次大败,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伐赵是否正确。赵国还在抵抗,楚齐魏三国却已合盟,一个更强大的对手已经出现。朝中、宫中对伐赵都有怨言。卫缭听出赵政的不悦,却笑道:“臣闻有为山九刃,功亏一篑。不信,今日方知先人果不欺我,大王欲伐荆否?”
卫缭相问,不待赵政回答他又道:“伐赵、伐荆,何异?荆国海舟通中洲之西,得西洲之龙马,获南洲之金石。我军伐荆,能灭荆否?若不能灭荆,四国之盟犹在,不过是赵国主盟而已。大秦之敌手,唯荆赵两国,齐魏之师已不堪一战,仅徒增声势耳。且大王只见赵军之胜,却不见赵军之败……”
卫缭之言虽有强辩的味道,但大秦所处的局势确是如此。只不过此前两位楚王迫于形势对秦国俯首,现在这位楚王完全是个二愣子,根本不讲利害得失,几乎是处处与秦国作对。楚国在南,赵国在北,秦国南北难以兼顾,这才是今日跋胡疐尾、骑虎难下的原因。
“先生昔日为何劝寡人伐荆,后又为何劝寡人伐赵?”赵政苦恼道。“今日明明是赵军大胜,为何又言赵军之败?”
“昔日臣劝大王伐荆,乃因荆国是我大秦之劲敌,若不伐荆,他日必成秦祸。”卫缭解释道。“三年伐荆,皆不胜。大王真欲将大秦国运置于伐荆之上否?若胜,灭六国而一天下;若败,国灭而社稷无存?
既然荆国其势已成,便不当寄其功于一役,而应徐图之。伐荆为难,伐赵为易,先易而后难也。若灭赵,天下大秦已据其三。齐魏可柔而降之,荆国何以复起?便如两军阵战,可中击而破敌阵者,可左右绕击而破敌阵者,大秦乃行绕击之策也。
赵军虽一胜再胜,然赵国可战之卒几欲殆尽,可战之卒不过三十万。可战之卒如此,粮秣粟米亦是如此。荆齐两国虽输粟与赵,然一年仅输几百万石,此杯水车薪耳。此时之赵国,无卒、无粟,空有大胜。若有一败,其国必亡也。”
卫缭的战略思路完全正确,灭楚是不可能的。即便秦军大胜楚军,楚国也可退守大江以东,甚至退守南岭以南。国尉府的判断是:在没有造出可匹敌楚国大翼战舟的舟楫之前,退守江东的楚国无法灭亡。无法灭亡的楚国将把大秦拖入旷日持久的战事中,等赵国消化完燕地,休养生息十年,灭楚战争中已经疲惫的大秦再想灭赵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李牧乃赵之长城,如何能败?”赵政思索之后对卫缭的责怪降到了最低,如此他才会直抒胸臆,感叹李牧这道赵国长城。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卫缭道。“悼襄王死,赵人素念废太子赵嘉,李牧尤甚。赵太后与相邦春平君苟且赵迁方得即位,当可使人传谣于邯郸以间之,言李牧欲立废太子赵嘉为赵王,抑或……”
卫缭欲言又止,其实他有一个更好的计策,只是碍于赵政他不敢说出来。
“燕丹如何?”卫缭对邯郸的形势了如指掌,可赵政却想早日灭赵。
“荆轲已赴赵营,我军大败,其当获李牧之亲信,然则……”燕丹与荆轲叙话完毕,当日就启程返回晋阳,他与秦军战败的消息同时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