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子沧月步下帷车后,空气似滞停了一般,两溜面无表情的骑兵动作利落胯下马摆开阵式,腰挎铜尖刀,甲胄上铜片动作间折射出摄人光芒。
乡下农家汉甚少遇上这么一支威煞冷面的军队,那寒质魁伟的胄甲,寒意闪烁的冷兵器,自是一个二个被唬得手脚发软。
陈贾扫了一圈被火滚烧黑塌坏的坞家堡,颇为紧张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陈孛,思忖间喜色尽褪,便哑住嗓音,知道已抢救不及事情浑糟了!
于是他风转舵向不顾旧主,便朝公子沧月“扑通”一声跪地,撅着股脑袋深深埋于腿间,其匍匐投奔的谄媚样令其士的风骨尽丧。
当然,这般姿态的可不仅只有陈贾一人,其余随身的仆伇折于贵人风范亦相同地卑微跪地。
地位、阶级,以往仅靠臆想的事情,第一次在陈白起面前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但她不能理解,昨夜火起至今日清晨几个时辰已过,稍懂军事策略的人一想便知这一夜间的空隙早够这帮暴乱佃户逃匿个数次了,按贵人骄矜作派定然不费这份神,然他却随了陈贾的道架势十足赶往坞堡救援,当真稀罕。
莫非……另有内情?
她顿了顿,心随念转,面色上倒存了几分清泠,无意中消减了几分五官揉捏出的媚弱之意,多了几分傲杀万户侯的气魄。
一阵大风至西边卷刮而来,地面铺落的灰尘黑榍被吹扬起来,那一片一片的轻薄的灰烬如同灰色的雪纷纷扬扬而起,背景几近浸墨于一片灰黑浅渐色之中,她携其父安之若素,步步踏实,缓步曼行。
楼塔闸门前一溜排的军队目光齐刷刷地落于陈白起之身,众目烁烁,不亚于一座无形大山压顶。
身后坞堡废墟中或躺或靠或痛苦辗转的杂伇,此时但凡能够站立的都零零散散地爬起,鼓足了勇气跟力量慢步拖曳着身躯聚拢在她的身后,不能怠慢,不可失礼,一块儿涌上朝塔楼闸门处迎接。
起先存着紧张与惶然无措,但走这一路,气氛寂静得令人寒毛孔竖张,不敢四处张望斗量,狭隘的视线中,唯一可纳入眼中便是领头之人,她挺直纤若素骨的背脊,与那不相衬的沉稳又缓悠的步履,似无形中给了他们支柱跟力量,而逐渐趋于平静。
公子沧月偏侧过眸看去,朱红撒曳微拂过空气,扫过坞堡众人略感意外,遂低下头,佛珠在指尖一颗接一颗盘桓,蜜蜡的质地,相撞起来有脆而圆润的声响。
这小姑子方才分明还与那群人一般惘惘,但转瞬间便像魂魄自主,眉目有神,不慌不燥,甚至以稚女之身代父出面。
甚至,坞堡这一群人都隐约以她为中心,倒也显出此姑子的几分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