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涯把于真捡到身边后,两人的日子过得算是平稳。
一路开着医摊往云州的江边走过去,于真虽声称自己十几年未曾读书,但拼着背了几天医书,竟融会贯通得极快,没出多久,已能随手开几个方子帮人治病。
他手脚灵息被人硬生生斩断,干不了重活,但日常整理包裹、翻检药草、炮制丹丸之类的事情学得也快。不出多时,原交给小仆做的杂活也被于真抢过了一多半。
黎涯的小仆石头原看他不怎么顺眼,但相处久了,也终于对自家滥好人少爷捡回来的这么个累赘表示了认可。——虽有些怪毛病,但平心而论,人是不错的。
此刻,云州郊外一间小客栈的房间内,石头正襟危坐在于真身前,低着头,心服口服地道:“于真哥,多亏了你…今天可多亏你了,要不然少爷就麻烦了,我也死定了…”
“没什么,别的药物记不清,那些毒性大的还是要多看几眼。”于真笑笑,“砒石就不说了,马钱子、川乌、草乌、附子、半夏、生南星之类,遇见总要留心——哎,还是留你家少爷给你嘱咐。”
“于真说得对,石头你多记着些。”黎涯也感激得真心实意。“石头这孩子没到单独守摊的年纪。”
白日里的事确实是有些险——那来抓药的妇人抄错了药方,将附子的用量多写了三倍,恰好黎涯不在,石头照着药方就要抓。亏于真多看了一眼,看出不对,让她回去重新确认,才免了麻烦。
“…你还总觉得自己没用。”黎涯忍不住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自己看看,你学东西有多快?才跟我几个月,药方不对劲就看得出来。”
于真涩然笑笑——当年在云麓山上,他向来记性好,心思又细,门主谢余晖总说大儿子谢予安笨了些,大徒弟容昭时常捉摸不透,他才是弟子中最让人放心的一个。
在红绡宫里十几年为奴为犬,勉强出来,这几本医书,他起初时几乎连个字迹都看不懂,拼死拼活日夜地看,来来回回地念叨,才终于勉强记下些东西。
黎涯说他记东西快,却不知,少年时那近乎过目不忘的记心,再也回不来了。
就算活着出来,其实也什么都没了。
窗外天色已经昏暗,黎涯踌躇一下,挥手叫石头去隔壁自己休息,自己俯下身,抱了抱这个不知为何神色又颓丧下去的男人。
“…你,还是挺好的。”黎涯说。
于真忍不住苦笑。他心想,少年时的那个于真,此刻想想,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