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麓山灭门之夜,容昭就被强押去了这曾经名为红绡宫的牢笼,受尽人间至苦。终于翻身成了屠尽了红绡宫的魔主,人皆以为他放浪形骸潇洒自如,却也被这身为魔主的责任、注定的化魔命运牢牢束缚。
而今日,他亲手在红绡宫废墟上建起的欢楼,又被他拿来做了埋葬自己的囚笼与坟墓。
容昭这一生,又曾无忧无虑,快乐过几日呢?
他高深莫测,天下无双,众人敬他,惧他,甚至醉心迷他。然而,他的伤痛,恐惧,无奈,又能与谁去说呢?
这世上,还有谁知道容昭原本是个什么模样。还有谁知道,若未发生那等惨案,他原本应当长成个什么模样。
眼眶一酸,谢予安手中灵息化就的长剑深深插入那新土填塞的地面。雄浑剑气澎湃浩荡,周遭空气猛地一滞,倏尔,一大片地面猛地塌陷下去,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深深呼吸几次,谢予安抬步,向那深不见底的地下洞穴踏了进去。
往这洞穴下方斜斜走下数丈,竟又是几处填塞,以巨石沙土堵得紧实,毫无人迹。若非谢予安心里知道下面藏着什么,旁人哪怕意外见了这新土好奇刨开,大约也只会觉得是寻常地基陷落。
谢予安一路以剑气开路,破开几处沉重巨石,地道又转而向下。随着这地下通路转过几个圈子,几乎已见不到任何日光,四壁漆黑,鼻间只是泥土陈腐的味道。
谢予安越是一路往洞穴深处走,越是觉得周身脏腑如被巨手紧紧攥着,几乎透不过气来。……当日茫然踏进欢楼房间,看到容昭给他留的那封“不必寻我”的遗笔,握着遗信彷徨无措时,却怎知道,他心里牵念的这个人就在他的脚底,将自身锁进了咫尺之间的地下黑牢。
与文夏、瑾娘等人告过别,在房间里留下遗信,走下黑牢时,他是真的下定决心要与人世间诀别了么。
深深锁在地下,容昭会不会偶尔抬头想一想,他那个傻乎乎的师弟,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踏进欢楼,用那颗灵石钥匙打开抽屉,翻出他留的遗物?
故人还魂,云麓山重建,…却只有他,与那阳光下的一切再无干系?
洞穴又向深处蜿蜒数米,剑气破开一块近尺厚的沉重岩石,谢予安眼前陡然一亮,踏进了一片数丈方圆的空洞。
这洞穴终于不似先前通路般漆黑不见五指。相反,石板地面上刻印的一重一重阵法符文散出莹白的光芒,映出中心被牢牢束缚在内的人形。
明明早有心理准备,在看见阵心被数根手腕粗的漆黑链条紧锁的熟悉身体时,谢予安仍是眼眶一热,泪水滚滚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