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万籁寂静,山峦漆黑,原觉流速轻缓的江水在深夜里也仿佛更加汹涌了些,江水拍岸的声音愈发清晰。谢予安抱着被子寻了半晌,天上的一片薄云散了开,月亮从云后露出脸来,一缕淡淡月光忽照出了山腰处抱剑独坐的一个单薄影子。
容昭一个人坐在那里,脸庞被月光镀了一层淡银,静静望着夜色下的江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予安三步并作两步爬到他身边,还不等容昭说话,把手里抱着的棉被兜头往他脑袋上一蒙,自己也钻了过去坐在他身边,把棉被裹在两人身上。
身体相触,谢予安冻得结结实实一个寒战——容昭身子简直已经被江风冻透了。
“……你怎么来了。”容昭声音有些意外,却似乎有点开心。
“睡不着。”谢予安打了个喷嚏,把被子在两人身子外面裹得紧了些,又忍不住抱怨:“你冷成这样怎么不早点回去换我?”
“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容昭声音很温和,倒也没急着赶他回去。
谢予安嗯了一声,知道容昭自幼失了爹娘举目无亲,向来就是无论什么事能自己扛就自己扛的性子。便也没多说什么,靠着容昭冻得像冰块一样的身子用自己的体温帮他暖着,又一起默默看着江上波涛泛起的银光。
一片安静的夜色中,两个身体紧紧挨在一处,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谢予安的手往容昭那边悄悄挪了挪,恰碰上了那人冰凉的手指尖。他心里微微跳了一下,忽然张开手,把容昭的手覆在自己手底下。
容昭并未把手抽开,停了半晌,忽然轻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刚被送来谢家那天。”
谢予安愣了一下,忽笑起来。“还真像。”
容昭被义父叶若檀托付给谢家时,只有七岁大。说是个父母都被魔物杀了的孩子,好容易捡回条命来,索性拿来给有家有室有娃的旧识一起养着。——这安排确实挺合理,谢余晖也便没什么意见,收下了容昭做徒弟,又叫自己五岁的大儿子好生照顾着这个小哥哥。
那晚仓促没有床铺,谢予安和谢易就挤在一起,把谢易的床暂时让给容昭睡。谢予安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起床尿尿,忽发现容昭那边的床铺是空的。
那时正值冬末初春,屋内点了火盆,屋外却还结着霜,还冷得厉害。谢予安愣了一下,扒着窗子往外面看过去,却见到穿了一身新寝衣的容昭抱着双膝坐在庭院里的老榆树下面,埋着头不发一语。
“他会冷的。”五岁的谢予安脑子里只有这么个念头,便小心翼翼没吵醒弟弟,拖了棉被去院子里,兜头披在容昭身上。
七岁的容昭似是愣了一下,抬起头,脸上倒并没有泪痕,只是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