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云麓山顶,谢予安仰在自己临时居处的床铺上,借着窗中投进的融融月色,手里展开一张百年前的画卷。
画中人是容昭,当年的容昭。
翻出这一箱旧画,谢予安终于擦尽眼泪,便将当年谢家子弟们的画像、父亲的评语一张张翻看下去。
他自己自然也有一张,上面写着“心肠甚好,品行正直,只是头脑笨了些许。”谢予安静静看着父亲的笔迹,忍不住想,父亲当日一页页写下这些字纸,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若真如父亲当日所想,好好一个云麓山门蓬蓬勃勃发展下去,当真过了十年……一众师门子弟再次齐聚,翻出当年绘卷,思及少年岁月,又当何等感念追忆。
只是,谁也没能想到,今日谢予安翻出画卷,竟相隔不是十年,而是百余年。这箱画卷重见天日,竟不是被众弟子围着欢笑雀跃,而只剩了天人永隔的追思。
谢予安一张一张看了许久,终于将其余的画都留在了箱中好端端锁好。却只将当年容昭少年时的绘卷取了出来,带回居室。
父亲当日肯付银钱,画师的水准实则不错。这图绘得颇有神韵,将容昭少年时微带青涩、却早已掩不住俊逸的容姿绘了个八九分相似。
父亲的纸条上写:“云麓山大师兄,人品剑术都是少年人翘楚,简直无可挑剔。只近来与予安行止过密,想来是少年人胡闹,早早成亲便好了,明年我定要给他寻个好人家女孩定下亲事……”
谢予安只看得又酸楚,又好笑。他看了一会容昭少年的图像,又抬头遥遥望了望窗外远处还立在山顶无人敢碰的“魔主困阵”,忽然想,如果自己苏醒过来,当真没有了容昭,他又会怎样?
这事情他几乎不敢去多想,但只是思绪稍稍触及,便不由得生出一股凄凉后怕来。
他苏醒时身在白家,近乎茫然失措,勉强寻了件事情去做,也总觉自身空落落的,不知来处,也不知归途。——倒是在欢楼见到容昭之后,虽容昭已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但,见了容昭,他的心便突然定了下来。
从百年前孤身一人漂泊来此,在这众皆陌生的世间,魔主容昭是他与这世间最紧密的联系。是知道他一切过往的故人,是无论何时都能全心信赖的师兄,是捉摸不定却铭心刻骨的爱人。
今日翻出这尘封的绘卷,被往日的记忆潮水般带着痛楚冲刷过来,他又一次意识到了容昭对他到底有多重要。
“……想见你。”谢予安凝望着画卷,轻轻说。
沉默一会,他对着画卷上容昭年少时带着微笑的清秀脸庞,终于忍不住,极轻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