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后,探子回报,前面确实有一小队西秦溃散的逃兵趁机劫掠坞堡,与堡中的奴客厮杀起来。
自百年前司马氏朝廷衣冠南渡,皇权不振,士族居大。
朝廷选官,倚仗中正定品,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高门子弟,入仕即起居八方。神光的父祖、叔伯、兄弟,无不身居要职;
朝廷征收赋税,士族不在其列,渔泽山川,多为五姓私产,庶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纷纷依附侨姓,成为佃户,乃至奴客。
也有庶族改注入籍,乔作士族,借以免去赋税。神光在宫中时,伯父谢冲每与朝臣谈论此事,皆是深恶痛绝。
钟衍沉吟一瞬,挥手命跟随在旁的一个叫李平的虎贲校尉带领一百精兵前去襄助坞堡剿杀氐胡。
“之后,问问那些奴客,可否有愿意加入荆州军的。”钟衍道。
时逢乱世,秩序薄如纸片。
弘嘉帝御极不过三载,大梁便已有数次民变与兵变,天下州郡,前后已有数位太守死于流民之手。
江左高门无不世代豢养大量府兵,却往往难以为朝廷所调动,朝廷因此不得不数次招募守士,却只是更加重了州郡百姓的负担。
战乱频频,征人往往一去不复返;更不必说朝廷在赋税上本就艰难,能给予这些兵士的兵饷之微薄,自然可想而知,又不免催生了劫掠百姓的兵匪。
神光每每观览奏章,都深觉心情沉重。
她出身江北高门,父母皆门第高贵,又有天人之貌,年少时随手写下的诗句便能让人争相传抄,可以说,士族风流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像伯父还有其他的许多高门士族一般,对草芥小民的苦难视而不见,有时,亦会为那些只知清谈、不知国事的衣冠中人感到茫然和痛苦——这样的风流真的有意义么?
钟衍,钟衍。
神光想起了她在宫中时听到士族高宦议论他在荆州主政时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