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衍御下极严、也极宽厚。
大梁沿袭前朝旧制,行“错役”[注1]之制,兵士往往要远离故土服役,死后亦难免草草掩埋,难以魂归故里,因而逃兵甚众。
神光的父亲谢积还在世的时候曾力图改革这种制度,却因为高门士族集体反对,最终只能作罢。
钟衍在荆州募兵时,却一改前制,只在本地招募守士,所予兵饷更是大梁的三倍。
不仅如此,钟衍本人虽然自幼锦衣玉食,但在成为荆州长官、操练荆州军后,他就始终与下士寝同衣,饭同食,每每行军作战亦或闲暇操练都身先士卒;军中但有军士身故,钟衍还会亲自前往吊唁。
如此,荆州军中,无不对钟衍感激涕零,忠心耿耿。
钟衍虽厚待行伍,亦不许他们滋扰百姓,如有违者,一律军法处置。
荆州本就是因为当年钟衍的父亲带着北方流民南渡,至此兴建坞堡抵御胡人才兴旺起来的,钟衍在荆州的数年间又与民为亲,竭力休养生息,因而荆州子弟,皆愿为钟衍效死力。
不多时,李平带着兵士回来了,坞堡中的奴客悉数愿意跟随钟衍。
神光靠在车壁上,恍惚间不免心思重重。
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也许士族风流的时代就要过去了,有什么东西就要改变了,累世公卿,簪缨鼎食,芝兰玉树,这些此后都未必再有了!
若是当年,若是当年……她的思绪就卡在了这里。
“你在想什么?”神光愕然转向,身侧,钟衍仍闭着眼,作假寐状。
她漠然垂首,不肯应答,钟衍却嗤笑一声,声音既轻又慢,只是话中的戏谑之意浓重:“让我来猜一猜——”
“你在想,你那个无用的皇帝夫君去哪了,现在冷不冷,饿不饿,会不会已经被我杀了。”
神光皱眉,不愿理会他的挑衅,钟衍却似乎来了兴趣,睁开眼,一边打量着她,一边嗤笑道:“看来不对,那我再猜一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