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澹道,自己于昨日收到这封据说出自钟衍之手的书信,对方在信中言明自己在勤王途中恰好遇上被西秦军队围困在零江的帝后,现正带兵护送帝后返回建康。
谢延皱着眉头,展开笺纸,一目十行读罢,仍怕自己有所错漏,又捧着书信快步返回屋中,于灯下来回细读,待到终于确定这确是一封来自钟衍的书信后,谢延喟然以手支颐,叹道:“果然还是来了。”
羊澹亦步亦趋跟在谢延身后,试探道:“姑父,您看现在要怎么办?”
当年,钟尚携北地流民渡江而来,又屡立战功,一度还曾经收复东都,在民间声望极高。
也因此,才能以一介庶族,官拜大将军。
世家高傲,向来以与庶族结亲为耻。
谢延的次兄谢积却毫无门第之见,不但将钟尚引为至交,更将自己的独生爱女神光许婚给钟尚的次子钟衍。
除却对钟衍本人的赏识,谢积内心大概也抱着某种期许,希望这桩婚事能够消弭士庶之间日益尖锐的矛盾,能让风雨飘渺、不过借着长江天险获得暂时偏安的司马氏朝廷更稳固一些。
钟衍容貌英俊,才思敏捷,又善骑射,素有抱负,不同于那些只知厚涂脂粉的士族子弟,又与神光两情相悦,一向疼爱这个侄女的谢延和羊夫人自然也首肯了这桩婚事,只等神光及笄后,为二人完婚。
但这一切都在永和二十一年的春日结束了。
谢延望着天际乍现的曙光,陷入回忆中——
那几日春雨连绵,天空浮着层层灰云,着实不是太好的天气。永和帝却忽然下了手谕,邀一众大臣赴宫中赏花,也为即将再次出兵攻打长安的钟尚父子践行。
洛阳紫牡丹,开时艳色无双。彼时,兄长谢积的丧事刚满一年,永和帝怜惜甥女,便时常召神光入宫小住。
谢延在家中,十分牵挂这个侄女,又想到她和钟衍的婚事也因为次兄的离世耽搁下来,心中不免有些忧虑,于是也令家仆套上牛车,准备进宫。
临行前却不知怎么忽地又在案几后盘腿坐下,取出了蓍草和龟甲。时人好谈玄、好修仙,但如谢延一般痴于占卜之人并不算多。
他先烧龟甲,片刻后读龟甲上裂纹,为侄女神光的婚事问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