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自把酒言欢,忽听街面上一阵喧哗,透窗遥见大街上一位年近六旬的老道牵着一匹灰黑色毛驴向这边徐徐走来。但见这老道慈眉长须,鹤发童颜,头戴一块逍遥巾,身披一件打着补丁的破旧道袍,左手持着一件渔鼓右手不住地拍打,口中兀自唱道:
修成金骨炼归真,洞锁遗踪不计春。
野草谩随青岭秀,闲花长对白云新。
风摇翠筿敲寒玉,水激丹砂走素鳞。
自是神仙多变异,肯教踪迹掩红尘?
说唱间来至酒肆门口掀帘入内,口中自言道:“驴老兄,行走了这些天的路程想必你也是又累又饿。也罢,咱们就在此吃些东西再赶脚儿也不迟。”说着牵着毛驴在店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将那驴子的缰绳系捆在一条桌子腿上。
那酒家店主先前听王仙芝一众人等高谈阔论,评说江湖侠义之士除暴安良的趣事,大家听了图个心中乐呵倒也罢了,可他们竟妄自评论当朝政事得失,弄不好却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这样可就吓走了不少的酒客。酒家惧怕他们都是手持兵刃的江湖侠客,这才不敢上前相劝半句,这时却见这邋遢道士牵引着毛驴走进店内,打扰了食客的清净,不由地心头大怒,点燃一把无名业火早已冲出头顶三丈高,向这老道发将出来。只见他大跨步走过来,来至这老道跟前怒斥道:“你这老道毫不通晓事理,你将这肮脏的畜生带了进来让人怎么吃得酒饭,我这酒楼还怎么招待来往的客官!”
只听这老道学着他的语气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这酒家好没道理,我俩自在你这里吃些酒菜,又不会短缺了你的银两,为何要辱骂我们!”
酒家一怔,反问道:“我几时曾骂过你?”
只见这老道蓦地站起,向四周众人环视一遭,一本正经地道:“众位客官都给我老道评个道理公正,方才这店主是不是叫我这驴子唤作‘畜生’。”众人一听哈哈大笑,有好事者站起叫道:“叫了,确是叫这驴子做‘畜生’了。”又是一阵欢笑声。
店主瞥了那人一眼,心头骂道:“谁要你这蹩脚的混账王八羔子多嘴了。”却不好向这客人发难责备,怕惹恼了食客不悦,差了酒钱。只是向这老道理论道:“你这老道好没有道理,这般地胡搅蛮缠,你这驴子本来就是畜生,我叫他畜生,怎么就是骂他是‘畜生’了。”这老道也不相让,学着店主一般口吻,道:“你这店主好没有道理,这驴子是我老道的好友,我与好友来你这里吃饭,你不好言相待也就罢了,却还要骂我这驴子老友是‘畜生’,这是甚么道理,这驴子是驴子,那畜生是畜生,你既知它叫做驴子,怎么还骂它是‘畜生’!店内众人听了二人绕口令似得对话是哄然大笑。
只见那店主被这老道的两句言语气的是哭笑不得,心头却道:“畜生就是畜生,驴子、黄牛、猪、羊、狗、马都是畜生,世人都是这般说,怎么偏偏我说了便成了是在骂驴子了呢?”待要再去与那老道讲些道理来,心头一转念,又想,人们也只有是在支配牛马在不听话时或是在辱骂某些伤风败俗的无耻之徒时才会在盛怒之下骂称“畜生”。想到此节,知道在与那老道讲道理,那也是说不出一个是非来的。干脆将脸一横,对那老道冷冷地道:“我这店是个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财神,阁下还是另择一处福地受用罢!”
这老道却对那酒家的冷言逐客是毫不理睬,只是微笑道:“老道和这驴子一天水米未进,哪里还能抬得动腿脚,走的动路。虽说你这店小,菜肴也不丰,可我老道和这驴子却是饿得紧,如今也是虎落平阳,唯有将就一下则个,随便来两个素菜,再来些草料喂与这驴子,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则可。”
那店主说这是家‘小店’,只是一句谦逊的客套话,也是为了将那老道推辞出去,却不想这老道好不识趣,真将这家酒肆看做了寻常小店。这家凤凰阁是凤凰古镇最为华丽气派的酒家,多少达官显贵在这里宴请宾客,方圆数十里无有酒家与之比肩。这酒家听了老道故意这般说如何能不火冒三丈,怒道:“你这老道好不识趣,那就别怪我撕破脸,也不看看凤凰阁是你这般的穷酸肮脏的道士可以进来的么?快些牵着你的畜生驴子滚出去,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再迟些我便差人把你打将出去。”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瞪着两眼望着这老道。
那老道却是不动,仍自微笑着与酒家在那里胡扯,道:“无论是甚么酒,先端上来些尝尝,我倒是不挑剔。”
那酒家面对这老道的无理取闹显已是失去了耐心,转身离去,走到柜台一酒保身旁,附耳说了几句话,酒保便向内堂走去。去不多时,只见酒保复又进来,身后跟着四个身材高大魁梧壮汉,手中各自都持有一条八九尺来长的木棍。只听那酒家道:“你们将这疯癫的老道给我乱棒打将出去,手下要知些轻重,莫要打死了人吃上了官司。”只见四个壮汉应声提棒并排向这老道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