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娟抬起头看了看:演法堂、聚义厅、宴客楼、点卯堂、坐功房,这些平常极熟悉的地方,已变成一片焦土,一阵风吹过,送来淡淡的幽香,那是自己手植的一片桃林,如今已经凋残,红雨一样纷纷落英。半晌,她才说道:“我想,我们败了。就像这花儿一样,该开的时候开,该败的时候,败就是了。”
“我不愿听见你说这个话。”
“我知道……”
“我愿意听见的话你知道。”
“我知道。”
“你愿意说么?”
“我不能……”
两个人都住了步,互相躲闪着目光,许久,傅恒才又问道:“还记得那天晚上?”
“记得。”
“记得我的诗么?”
“……没法忘。”
“听我说,娟娟!”傅恒转过身来,冲动地走前一步,想扳娟娟的肩头。但娟娟的目光制止了他。他垂下手,自失地一笑,“也许我不该,但我几乎夜夜都梦见你。”
娟娟脸上泛出红晕,点点头道:“我满高兴。真的,不能有别的更叫我高兴了。我知道,我上驮驮峰是寻死——本来我是能逃走的——死前能听见这话,不枉人间这一遭。”她抬起明亮的大眼睛,泪水在眼眶中滚动。“……我是个有罪难赎的人……”
“别这样说!”傅恒的脸涨得血红,“我可以放你走,我可以面见圣上,请他赦你的罪!我有很大的权,很大的势。你不是首犯也不是主犯——总归有法子的!”娟娟闭上了眼,由着两行清泪滚落出来。“乾隆皇帝赦不掉我的罪……从你到马坊那夜,我就看见了你,一夜几次……后来那个吴瞎子来,我才没再来。”
傅恒吃惊地睁大了眼。
“我本可轻而易举地杀掉你。其实你睡着时,我已经几次举起匕首……”娟娟道,“但我下不了手。”她望着恶虎滩方向,讷讷说道,“我至少能救飘高,也没有去救。我长大后他虽对我起了邪念,当初毕竟还是他救过我。我心里的这些罪孽,乾隆能忘得了么?”